●省会城市大医院人满为患，基层医院门可罗雀
●优惠政策挺多，可是相当多的高学历医学专业毕业生“不领情”
●进不了大医院当医生，他们宁愿转行也不去基层
●人才缺乏，明显制约了乡镇基层医院的发展
“2005年，在湖南师范大学医学院招来的4名临床医生，走了3人；2006年，在长沙医学院招来的3名辅助科室人员，永州职业技术学院招来的临床医生3人，全部辞职；2007年，在桂林医学院招来的本科毕业生1人，已经辞职；2011年初，在桂东卫校招来的护理、影像、检验专业人员6人，只留下2人。这是我们河路口镇卫生院的实际情况。”说到人才问题，永州市江华瑶族自治县卫生局局长胡生凯非常无奈。
无奈的基层医疗单位还有很多。3月10日，岳阳市湘阴县袁家铺镇卫生院副院长阳国宝也对今日女报/凤网记者说过类似的焦虑：“尽管每年都在招人，可我们医院的本科生还是很少，加起来不到一半。”
而与此同时，长沙的湘雅系三大医院已将准入门槛提高至“博士”，想要进入这些大医院工作的医科毕业生面临相当大的就业压力。
“进不了大医院，为什么不愿去基层？”在刚刚过去的两会上，不少政协委员提出了医疗卫生体制改革在实践中遇到的问题，其中反映比较集中的就是基层医疗机构缺乏人才，大医院人满为患，小医院门可罗雀的现状。
卫生部部长陈竺曾称，随着医改的深入，一些结构性问题日益凸显，其中，“医药卫生人才队伍建设滞后的问题尤为突出”。尽管国家和各个地方政府在高学历医学人才下基层就业上给予了诸多政策支持，但是矛盾依然很突出：一方是医院求贤不得，一方是学生愁于就业。究竟什么原因导致医疗行业的人才资源分布严重不均衡？基层医院的人才瓶颈又该如何破题？倘若不解决，一二十年后，乡镇医院现有资深医生逐步退休，后继人才又出现断层，那么谁来给基层的乡亲们看病？
这对母子，在湘雅二医院门口等了16天了！
今日女报/凤网记者李诗韵
最近几日，带母亲来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看病的邵阳市武冈人姚东明，心情像灰蒙蒙的天气一样沉重。算到3月23日，急需做心脏病手术的母亲在医院等床位已等了16天。
在超市买了一盒牛奶后，姚东明快速回到租住在医院附近的小旅馆照顾病重的母亲。看着母亲日益消瘦却只能靠喝牛奶来维持生命，姚东明流下了泪水——医生早已下达病危通知书，告知急需做心脏手术，可为何母亲迟迟住不进医院的病房？
在姚东明租住的小旅馆里，住着的几乎都是从湖南各市州来到长沙苦苦等待一张病床的人们。
“心脏手术，基层医院做不了，必须来省城。”
今年46岁的母亲戴铁花早在2009年就深知自己患有风湿性心脏病。那一年，为了供两个孩子读书，她选择了隐瞒。直到今年正月，“怀疑心脏二尖瓣狭窄”这行字出现在武冈市人民医院发给母亲的检验报告上，姚东明才知道母亲的心脏早已出现问题。
“住了五天院，当地医院建议我们立即转院，去长沙市像湘雅二医院这类的三甲医院再次确诊，并说需要动紧急手术。”姚东明说，医生还悄悄地告诉他，县级医院的医疗设备不够先进，担心对这种重大病例出现误诊，而医护人员的配备也不够，专业人才太少，能做大型手术的医生寥寥无几，更何况是心脏手术。为了让母亲的心脏病尽快治愈，姚东明次日便带着母亲赶往长沙市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进行再次确诊。
走进湘雅二医院的那一刻，他惊呆了，这里人山人海
拖着大包行李来到长沙，走进湘雅二医院门诊大楼大门的那一刻，姚东明惊呆了——这里人山人海，不像医院反倒像热闹的集市！本想挤到前面咨询护士小姐，不料保安很不耐烦地拉住他：“去这里排队，别插队！”
一等就是几个小时，好不容易挂上号看完病已经是下午了，母亲的病也被确诊：并非二尖瓣狭窄，而是瓣膜性病变。
姚东明说，医生介绍瓣膜性病变是心脏病中很严重的一种，需要马上动手术。但是由于母亲身体状况太差，需要调整身体后再动手术。“我央求医生让母亲立即入院，可医生说床位已满，无能为力。”随后，教授开了一些缓解病变的药物。领药后，姚东明带着母亲返回了武冈。
重病？来的都是重病号。除了等床位，别无选择？
连续服药一个多月后，母亲的病情有所好转。然而3月7日，母亲病情突然加重，出现中度呼吸困难，被送往当地医院急救，武冈市人民医院再次要求姚东明帮母亲转院手术。
3月8日，姚东明再次带着母亲来到湘雅二医院。“医生的说法还是那样，要等。我能等，可病不能等啊！”无奈之下，姚东明在医院对面的小旅馆租了个小房间住了下来，“先不说环境多差，至少有张床能让母亲躺着休息！”
可能是房间阴湿，再加上天气阴霾，戴铁花的身体日益虚弱，最初还能吃几口米饭，慢慢地，因为疼痛进不了食。“她已一个星期没有吃饭了，每天就是喝牛奶。真不知道身体能不能支撑下去！”
姚东明仍不放弃，每天都去医院等床位，直到给她母亲看病的某位医生也看不下去了。“他叫我找点关系，最好是能找到熟悉的心胸外科医生，因为手术是由心胸外科医生进行，这样苦等是没结果的。可我一个外乡人，压根不认识这里的医生啊！”姚东明急得快要落下眼泪，“医生说要苦等的话可能要二到五个月之久，可是对我们来说，除了等别无选择。”
【探访·基层医院现状】
或许有人要问，这些拖着行李徘徊在长沙各大医院候诊厅、蜗居在医院周边小旅馆中的病人是不得不离开家乡来省城就诊吗？当地的基层医疗单位确实都无法治疗吗？
事实倘若如此，在当下医疗科技迅速发展、医疗水平整体显著提高的今天，城乡医院的发展步伐为何越拉越大？
第一站：永州市江华瑶族自治县河路口镇卫生院
“学历高一点的医生，招来不久就走了”
今日女报/凤网记者余枚珠
河路口镇卫生院位于湖南省的最南端，与广西贺州交界，是一个1969年就成立了的老医院。
“2005年，我们在湖南师范大学医学院招来的4名临床医生，走了3人；2006年，在长沙医学院招来的3名辅助科室人员，永州职业技术学院招来的临床医生3人，全部辞职；2007年，在桂林医学院招来的本科生1人，已经辞职；2011年初，在桂东卫校招来的护理、影像、检验专业人员6人，只留下2人。”今日女报/凤网记者在江华卫生局提供的河路口镇卫生院人才流动情况中看到这样的描述。
“我县属于国家级贫困县，我镇地处湖南最南端，地方偏远，生活环境艰苦。卫生院现有住房是上世纪90年代初建的病房改造的，房屋简陋，线路老化，下雨漏水，春季回潮严重，住房常年潮湿阴冷。住房条件很差，也是导致我院职工不稳定的一个因素。招不来人才，也留不住人才。”医院介绍，近几年来，上级人事部门制定了一系列的优惠政策，但是招来的大多是不能胜任基层工作，更吃不得苦、受不得累的人，一般都是以下面医院为一个跳板，考到证就跳走的。“白白占用了人员编制。而现有临时聘用人员由于种种原因编制不能得到解决，最后连这些能用的人才也走了。”
“招不来人才，而现有职工，上就是临退休人员不能参加排班，下就是新招来的走走看看，连一般常见病都不能处理好，考了证就要走的。中间的又少，有的身兼数职，心有余而力不足。”医院负责人感慨道。
“没有人才，医院业务收入无法上去，工资待遇靠医院创收行不通。两者相互制约，相互影响，出现一个恶性循环。医院要运转，各类开支大，而收入又上不去。连正式在职在编人员五险一金都很难买齐，更不要说给临时聘用人员购买基本保险。我院有2名在医院工作了6年多的临时人员，至今都未购买任何保险。‘连外面超市扫地的都有社保医保，我们连他们都不如’，这是我院临时聘用人员常说的一句话。如此医院又如何招来人才，留住人才？”对于如何留住人才，河路口镇医院表示非常无奈。
第二站：岳阳市湘阴县袁家铺卫生院
“受人才、设备限制，医院很难做手术”
今日女报/凤网记者李诗韵实习生何为
3月19日上午10时，今日女报/凤网记者来到岳阳市湘阴县袁家铺卫生院。医院为一栋三层楼高的平房，外观与居民楼无异。乍一看，医院里前来看病的寥寥无几。上二楼后，记者看到不同的房间门口写着“骨科”、“内科”、“妇科”等字样，右边最末端的房间写着“手术室”。
乡镇医院能做手术吗？记者走进手术室，除了三排座椅，记者并没看到手术室应有的设备，甚至没有手术台。“手术室一般是用于清创等简单护理。”护士介绍，今天刚好有四个感冒患者，所以让其在手术室坐着打点滴。
“湘雅医院一号难求，乡镇医院一病难求啊！我们乡下医生经常这样说。”缺乏先进的医疗设备，这是一直让医院副院长阳国宝头痛的地方。
“我们有内科、外科、妇科、儿科、功能科五个科室，其中功能科硬件非常不到位。”阳国宝为我们举起了例子，“我们只有黑白B超，没有彩色B超。只有半自动生化检验设备，没有全自动的，操作起来很麻烦。只有200毫安的普通X光机，没有数码X光机，医生没经验根本看不出来。”而正是因为设备落后，导致了袁家铺医院的一些误诊、漏诊。“我们只能凭书本和经验判断病情，当然可能诊错了。”
由于受到各方面条件的限制，袁家铺医院根本做不了手术。“我们骨外科、内科、妇科手术都做不了，只能治儿童感冒、发烧、腹泻，老人轻微的高血压和糖尿病等。”遇到需动大手术的病人，袁家铺医院就会层层往上级医院转。“我们做不了就转县医院，县医院做不了就转市医院。”
“工资不高，设备不齐，很多高材生不愿意来这里工作。”阳国宝介绍。
“每年县卫生局都会安排各医院院长去学校招人，我们院长也会一起去。”阳国宝叹了口气，“尽管每年都在招人，可是我们医院的本科生还是很少，不到一半。主因有两个，一是工资太低，当编制满员时，甚至要靠合同不能保证待遇，高材生自然不干。其二，我们医院小，对高材生来说发展空间不大，乡镇就那么大点地方，病人又不多，医生看不到复杂的病情，技术得不到提高。”
湘阴县吸引医疗人才政策：
“如果硕士毕业生愿意前来就业，会奖励其5万元以上的奖金；若是博士生，待遇更好，能安排住房。现在我们县人民医院就有一名博士生呢！”湘阴县卫生局人事股股长黄四军向今日女报/凤网记者介绍。为了鼓励硕士与博士加入湘阴县的医院，该县卫生局颁布了一些政策。
“我们一般要求护士中专以上、医生大专以上学历，县人民医院则要求护士大专以上、医生本科以上学历。”黄四军表示。
第三站：张家界市永定区新桥镇卫生院
缺高学历人才，“基本只看感冒发烧”
今日女报/凤网特约记者邵颖向欣
“我们医院基本只看感冒发烧。到了五脏六腑之内的事情就只能去县医院。”3月19日，张家界市永定区新桥镇卫生院赵院长无奈地说道。
赵院长介绍，新桥镇卫生院占地1400平方米，建有公共卫生管理大楼和诊疗综合大楼，设有中西医内科、儿科、外科、医学检验科和影像科等科室，并拥有X光机、B超、心电图等医疗设备，但现有职工仅18人。
“我们的医务人员基本上都是大专学历。当然咯，我们还是希望能有一些学历较高、职称较高的人才来我们这里，但是目前没有。”说到这里，赵院长无奈地笑了笑。
记者正与院长谈话时，从门外进来一名女孩子，“喏，这个女孩子就是今年才来卫生院的”。当记者得知这名女孩子准备“扎根基层”时，便与她交谈起来。交谈之后得知，女孩名叫杨宇，今年22岁，毕业于长沙卫校护理专业，去年才拿到医师资格证。在来新桥卫生院之前，杨宇一直在市里的药房内做销售。
她介绍，大学时班里同学有60多人，毕业之后其中50多人找工作都留在了城里，剩下的要么改行做了别的，要么结婚生子了。“基层工资低、福利待遇差、生活环境难适应，这就是我们班同学不想去基层的原因。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想去，但是如果我在基层有编制，生活适应，那我还是愿意的。”杨宇不好意思地说道。
“对于人才引进，包括区卫生局在内，我们都想了很多办法。”赵院长说，“但是由于基层的待遇、生活等各方面不如城里的好，人才很难引进，即便引进了，也很难留得住。”
记者在张家界市卫生局了解到，张家界市93个乡镇卫生院普遍存在人才缺乏、人才流动快的问题，乡镇卫生院的一些医疗卫生人才都希望能通过各种方式，走出乡镇，走进大医院，真正愿意留在乡镇卫生院的少之又少，导致乡镇卫生院人才缺失，技术跟不上，农民看病不方便，大病只能到区县级医院或区县级以上医院诊治。
张家界市吸引医疗人才政策：
自2004年以来，张家界市卫生局先后对乡镇在岗医疗卫生人员进行了全科医师转岗培训、中专学历教育及临床业务技术骨干培训，帮助乡镇卫生院医疗卫生人员提高业务水平，改善工作条件。
除了加强对乡镇卫生院医疗卫生人员的培训外，市卫生局每年还公开招聘执业医师、定单定向免费培养医学本科生，与他们签订协议，尽可能将人才引向基层。此外，市卫生局组织区县级医院对乡镇卫生院进行对口支援，将新技术新知识带进基层。
【调查】医学院毕业生为何不愿去基层？
今日女报/凤网记者陈泱
2002年从湖南师大医学院医学影像专业毕业后，现任株洲市二医院放射科主治医师的尚贤曾以正式职工的身份在怀化市沅陵县沃溪镇的原辰州矿业有限公司职工医院（现怀化沅陵县第二人民医院）工作了三年。
从基层医院到城市的二甲医院，在他的发展轨迹中，我们或许能看出基层医院现状与医疗人才发展之间的矛盾。
“当时的职工医院医生基本上都是大专学历，仅仅有四五个本科生，像我这种专门学习影像专业的还是第一个，之前都是非专业的医生在操作仪器。”医院条件不好，医疗设备不全，给尚贤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刚到的时候医院没有CT机，类似于颅内血肿的病人我们就无法诊断，只能建议他们去县人民医院或者去常德地区的大医院。
就这样，年轻的尚贤住着医院提供的10平方的单身公寓，领着750元一个月的工资，度过了在职工医院的第一个年头。后两年，他的工资涨到了850元一个月。
在坚持了三年后，尚贤跳槽到了株洲的601医院。虽然也是职工医院，但毕竟工作地点到了城市，医院的设备更新换代比基层医院更快。在这里，尚贤接触到了不少新的仪器。除了设备，尚贤用“飞跃”来形容工作环境的改变:“这里有了空调，但在基层是绝对没有的。”
良好的医疗资源也让尚贤深有感触。在乡镇医院，遇到一些比较复杂的病例，往往很难确诊，但在601医院却可以通过多科室一系列的会诊，比如做病理学检查等把病定性，不仅有助于病人确诊，更有利于经验的积累。
在601医院工作了三年后，尚贤又一次选择了离职，转而进入到株洲市二医院。对于这一次选择，尚贤的理由是：“首先二医院是事业单位，我有编制更稳定；这里医护人员配置充足，工作压力没有以前那么大；最后，也是我很看重的一点，就是这边医院管理更有人情味，工作起来更愉快。”除此之外，由于湘雅三医院是株洲市二医院的临床对口服务单位，所以尚贤还能免费去湘雅三医院进修。
谈到自己从基层到城市的任职经历，尚贤觉得，人希望获得更好的职业发展是无可厚非的。不过，他建议，刚毕业的医科学生不妨把自己的起点降低一点，不要想着一开始就进省会医院，先从基层做起，慢慢积累经验才能获得长远发展。
3月15日，记者随机采访了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湖南师范大学医学院以及湖南中医药大学的30名在读大学生和研究生，其中有25名学生表示毕业后希望进入“三甲”或“省会城市”医院工作，仅有5名学生表示“可以接受短期内前往基层医院工作，但不希望长期待下去”。条件艰苦、待遇不高、发展空间小成为学生们不愿去基层的主要原因。
“学生都想去‘三甲’，有一些去不了的干脆转了行”
“学生都愿意去‘三甲’，去省会，去经济条件好的地区，有些没进入得了的学生干脆转了行，做房地产、做销售，甚至还有一位药学院的学生去了长沙步行街的克徕帝珠宝店任职。”3月16日，湘雅医学院就业办主任左晓林表示，自1998年开始负责学生就业工作以来，虽然每年都有学生去到基层，做了村官或是进入社区卫生院，但人数极少。
在“湘雅2011届本科生毕业信息表”上，记者看到，有很多毕业生都去到了北京大学首钢医院、中日友好医院、北京同仁医院、北京积水潭医院等著名医院。
湖南中医药大学招生就业处负责人李世兵告诉记者，近10年来，湖南中医药大学每年去到地市一级医院的学生大概占到总毕业生人数的三分之一。学生毕业后不少人会考研，整个学校的考研率在20%左右；还有一些学生不愿意去基层，就进入到相关的医疗辅助行业工作，比如当医药代表等。
学校有诸多措施鼓励学生去基层
为了鼓励学生去基层，湘雅医学院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比如愿意去基层的，学费贷款可以全免。还有一个‘志愿服务西部建设奖’，能够减免在校贷款学费，最高减免6000元。”尽管有这些措施，但左晓林说，去到基层的学生仍旧是少数。
湖南师范大学医学院学生工作办公室的郭老师也表示，虽然有“西部建功”等政策，还做了一些讲座号召大家投身基层，但收效不大：“我们是一本，学生的追求也更高一些。”
2011年，湖南中医药大学成为湖南省第一批定向医科生试点学校，每年培养50个基层定向生。定向生可以免除学费，还由国家补助一定的生活费，但要与县级医疗机构签订5年以上的合同。定向医科生有专门的培养目标和方案，培养出的医疗人才都是面向基层的。
权威声音
要从国家层面解决基层医院人才问题
中南大学党委常委、副校长，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院长 田勇泉
在改革开放初期，有句话叫“手术刀不如剃头刀”，说的是当时医务人员待遇很差，甚至不如开理发店的个体经营者。
改革开放以来，一些大中城市尤其是省会城市三甲医院的硬件环境、医生待遇都得到了很大改善。在这个过程中，城乡、大医院与中小医院的差距也显现了出来。三甲医院一般位于繁华都市，不论是受教育还是就业情况都要好得多；加之现在的医生由以前的统一分配变为自由择业，毕业生选择的余地就更大了。1995年我担任湘雅医院院长，当时就有不少骨干医生想要往南边的广东、深圳等发达城市走。
现在医疗人才资源较为丰富，湘雅医院和湘雅二、三医院招聘都要求应聘者具备博士学位。一个医科生的成长过程十分不易，所以，想要追求更高起点和更好生活，这是人之常情，无法过多苛责。
因此，国家在解决大学生不愿去基层、基层医院缺人才这个问题上还是要有所作为，应该要给这些下到基层的医疗人才更好的福利待遇。在医改过程中，国家过于重视建房子、买设备等硬件建设，却很少考虑到人才的问题。比如美国，医生在偏远地区工作几年后再去大城市应聘可以获得优先权利，这就是整个社会对奉献基层的人所拥有的共识。
此外，国家还要提供机会，让去基层的优秀人才在提升到一定水平后有走出来的机会。同时，医生作为一个需要终生学习的职业，国家要定期提供基层医生到上级医院进修学习的机会。像湘雅的三所医院都是基层医院的定点指导医院、教学医院、临床实习基地。
另外，当医生在某一级基层医院工作一定年份后，国家应该给予更好的福利待遇，让他们拥有好的经济基础。
拿什么留住你，基层医生?
湖南中医药大学党委委员、纪委书记 秦裕辉
乡镇卫生院缺人才，即便条件好了、设备跟上了，学生还是不愿意去，从宏观上看，有几个原因。一是城乡待遇差别大；二是学生的价值取向发生偏差。其实作为医科学生来讲，应首先解决思想问题，弄明白学医是为了什么。要知道学医简单来说是救死扶伤，这个职业意味着奉献，而不是索取。但现在很多年轻人对成功的看法不一样了，羡慕开名车、住别墅的人，常用金钱来衡量人生价值；三是医药卫生体制机制上存在问题。现在的学生去了基层，如果他不努力的话，很可能在当地默默无闻待上一辈子。一个年轻大学生，人生地不熟，没人关心，也看不到前途，对未来充满迷茫，又如何能安心在基层工作？现在都是独生子女，下到偏远山区，如果没有组织关心，没有有经验的人带教，从家长到学生都是很不放心的事情。
所以，只有完善基层医护人员的管理、考评机制，提高待遇，组织上多关心，再加上一系列宏观的配套政策，才能让更多的人才扎根基层。
如何解决医科学生下基层的瓶颈问题，我有四点建议。
一是要加大定向医科生的选拔培养力度，培养一批扎根基层的高水平医护人员。二是要加大城市医院带动乡村医院的支持力度，完善机制，实现双赢。三要改革基层医院医护人员的管理办法。现在学生下基层后，人事关系都在当地。我认为人事关系应放在当地卫生局，人在全县范围内调剂，比如去一个地方做5年，你搞得好，可以继续，同时也可以调剂，不能分到一个乡村卫生院就一辈子都在那里出不来。这样的人才流动机制，也可以让基层医护人员看到前途。第四是要切实提高基层医护人员的待遇，不仅以感情留人，更要以待遇留人。
其实，不管是哪种医科大学学生，都要有这个意识：多接触临床，多从基层做起。病看多了，经验就多了。尤其是年轻人，年纪轻轻分在省里的大医院，没有动手的机会，都是看着人家做，看得多有什么用？看一千遍一万遍不如自己做一遍。基层医院实践机会反倒更多，成长的更快。有些学生说大医院的设备更好，其实过于依赖诊疗仪器也不可能成为好医生。比如我认识的协和医院的一位教授，他从来都是靠鼻子、眼睛和手，从来没有忽视亲自接触病人，仪器只是作参考，他相信自己亲眼看到摸到的，再结合仪器来诊病。
【外国人声音】
亨利，美国人，湖南中医药大学临床系针灸推拿专业研究生——
我们学校大多学生都不愿意去农村医院工作，但我愿意。他们觉得没有发展，可我不理解中国人说的发展。过几天我就去广东拜访一位名医李可，他是典型的农村医生，医术一流，难道他这不是发展吗？
杰克，英国人，湖南中医药大学中医诊断学专业留学生——
我也是很乐意去基层医院的。大医院医生多，除非你很厉害，不然学到的知识用不上。农村不同，所有人都相信你，靠你治病，因此经验会更丰富。因为英国的农村并不比城市落后，很多人更愿意去农村，空气好，压力也更小。我毕业后若有机会，很愿意去中国的基层医院救治病人。
■记者手记
2010年3月15日，国家发改委、卫生部、中央编办、教育部、财政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共同印发了“《以全科医生为重点的基层医疗卫生队伍建设规划》的通知”。通知指出，要加强以全科医生为重点的基层医疗卫生队伍建设，鼓励和引导高校医学毕业生到城乡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就业，并提出一系列的优惠措施。
3月20日，记者前往湖南省卫生厅了解相关情况。省卫生厅新闻办的一名王姓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现在有几个处室的负责人都前往北京参加相关会议，会对基层医疗人才问题进行讨论，届时会有相关的数据、政策带回来。对此，本报也将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