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298元,享受原价2980元的DNA亲子鉴定!”不久前,一家团购网站悄然推出了一项关于DNA亲子鉴定的团购活动。正在人们咋舌之时,该广告发布的次日晚7时,这家网站便显示已有23人购买该项服务。
提供该项鉴定服务的是四川的一家民营司法鉴定机构,面对媒体采访,代理商曾含糊解释:有需求才会有市场。
在湖南,位于长沙的湖南省芙蓉司法鉴定中心2011年一共做了400多例亲子鉴定,2012年以来也有将近200例。鉴定师汤美云说:“每一年,中心的鉴定数量增长速度都超过20%。”
湖南省天衡司法鉴定所在2005年以后,每年也有500例左右的DNA亲子鉴定,“在这些委托里,平均每10例中有2到3例的结果是非亲生。”已经从事了9年亲子鉴定的申琴如是说。
2003年以后,我国把原来主要由司法系统内部机构操作的DNA鉴定向一些具备相关技术力量和资质的社会第三方鉴定机构放开,因此众多第三方机构进入到了DNA亲子鉴定中。这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做个DNA鉴定也变得容易了。
DNA亲子鉴定变得容易了,作为鉴定师,他们如今每天都要和这类故事的当事人打交道:很多人想千方百计证明孩子是自己的,有些人则千方百计证明孩子不是自己的;有人试图用亲生孩子来抓住自己的婚姻,也有人试图用别人的孩子来锁住自己口中的爱人;有人通过DNA鉴定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孩子,有人每日面对亲生孩子始终怀疑……
与日俱增的亲子鉴定案例,不得不让人对当下社会中爱情、婚姻、家庭中潜在的信任危机进行反思。
■DNA鉴定师们的故事>
DNA鉴定师,看尽人间悲喜剧
DNA鉴定师申琴
申琴服务的湖南省天衡司法鉴定所是一栋临街的7层小楼,镶着白色瓷砖,在熙攘繁华的市区里显得并不起眼。但就是在这样的一栋楼里,却在不断上演着一场又一场的人间悲喜剧。
作为专门从事DNA法医鉴定(亲子鉴定)的司法鉴定人,申琴从2003年开始进入这个行业,至今已有9年:“刚开始做亲子鉴定的人很少,一个月都只有一两例;2005年后,私人委托做亲子鉴定的人数开始变多,一个月有十来个;到现在平均每个月有四十多例,每年将近500人。在这些委托里,平均每10例中有2-3例的结果是非亲生。”
9年间,申琴总是要面对各种各样、各怀目的的鉴定委托人,各种稀奇古怪的委托理由,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都想通过这一纸鉴定来解决。
这里每日上演电视剧般的故事
“绝大部分做亲子鉴定的都是因为婚外情。”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带着二十几岁的姑娘来做鉴定,姑娘手里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女人带着情人来做鉴定,结果孩子是情人的,自己又被婚姻所束缚……这种痛苦纠结的事,申琴看得太多。
“有一次挺夸张的,‘小三’和‘正室’都到场了,原因是‘小三’生下了孩子,但因为丈夫一直告诉妻子自己没在外面乱来,所以妻子认为‘小三’在撒谎。最后鉴定出来,孩子就是她丈夫的。”谎言瞬间被揭穿,家庭眨眼破碎,“当时的场面一下就混乱了。”
也有人想通过亲子鉴定来逃避责任:“有个委托人,看起来经济状况不错,手上戴个硕大的金戒指。他带来一个女人和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子。”男人私下里并没有顾忌什么,很直接地告诉申琴,这个男孩是他在外面的老婆生的,如果是他的,他就要给孩子买房找工作;如果不是他的,那他就可以不管了。申琴一直记得那个孩子:“非常沉默,也很配合。他心里一定是很清楚的。”最后鉴定结果出来,孩子就是那男人亲生的,“这男人看起来居然有点懊恼”。
由于私人委托可以邮寄标本,委托人可以不必到鉴定所来,申琴也经常会遇到一些颇为古怪的事情:“有一位委托人,我们平常开玩笑,说他都可以成我们的VIP用户了,因为他一会儿给我们邮寄一个标本,过几个月又给我们邮寄一个标本,前前后后差不多邮寄了5个标本过来,都是鉴定是不是他的孩子。结果有的孩子是他的,有的不是。”
做亲子鉴定的孩子年龄越来越小也是个趋势:“现在有的孩子甚至还没满月就被抱来做鉴定,最小的出生才三天。”曾有一对年轻夫妻抱着刚刚满月的孩子来做鉴定,而且男女双方的亲友团全部到场,叔叔婶婶等来了一屋子人。
原来在女方怀孕时,男方便认为孩子不是自己的,女方也倔:你说这个孩子不是你的,那咱们来做亲子鉴定。不过得把亲戚全部喊来做个见证,如果孩子是你的,你要赔偿我精神损失费,我还要跟你离婚。“最后结果显示孩子的确是男方亲生的,女方一下子就理直气壮了。男的面对这个结果显得很惊讶,他的怀疑太深太久,即便看到鉴定结果也不愿意相信。”
也有一些情况是年轻父母为了防患于未然来做亲子鉴定:“有个妈妈,才生完孩子时护士告诉她生了个男孩,结果孩子抱到手上却发现是个女孩。虽然院方解释这是护士的口误,但妈妈的疑惑却怎么都抹不掉,于是抱着孩子做母子亲子鉴定。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这个意识,他们懂得运用科技手段来消除疑惑。”
除了亲子鉴定,申琴还做课题识别,其中就包括“忠贞鉴定”。“有对结婚很多年的夫妻来我们鉴定所,出示了一条男性内裤。女的说是自己出差回家在洗衣机上发现的,看到上面有可疑的斑痕,怀疑是丈夫和另外一个女的做爱时留下的,男的在一边大呼冤枉。后来经过鉴定,发现内裤上没有别人的DNA。本来两人吵架都吵到要离婚了,立马就和好如初。”
申琴希望自己能多看到这样圆满的结局,但事实上往往要面对一个个家庭的分崩离析。
亲子鉴定,往往伤及无辜的孩子
大人的痛苦,往往也会将无辜的孩子牵扯进去,而这也是申琴最不忍目睹的。
“有对夫妻,孩子都二十多岁了,也是因为感情问题,父亲吵着要做亲子鉴定。孩子一直都觉得母亲养他不容易,对父亲的行为很反感。孩子说,我们去做鉴定,做出来就算我是你儿子我也不认你。父亲的态度是,你不认我我也还是要做,我这么大年纪,都是要入土的人了,这个问题一定要弄清楚。”最后鉴定结果出来,孩子是这个父亲亲生的。“妈妈坐在那哭,孩子对父亲充满怨恨,只有父亲是高兴的,完全无视孩子的愤怒和妻子的委屈。”
在申琴看来,如果一定要让孩子面对亲子鉴定这件事,不如趁着孩子年纪小时带来做,这比孩子懂事后来做要好一些。
有时候,人们为了自己情感上的需要,甚至不惜让未出世的孩子冒风险。现在有一种技术,叫“胎儿亲子鉴定”,即妇女怀孕4个月后可以在鉴定所抽羊水来做亲子鉴定,申琴也接触过很多这样的委托。
“有一个女士离婚了,准备跟另外一个男的结婚,但在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按月份来算,她没离婚之前就应该怀上了这个孩子,所以她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她告诉我,孩子是前夫的就跟前夫复婚,是后面这个男人的就跟他结婚。结果孩子是后面这个男人的。”
除了抽羊水,还有一种鉴定方式是抽取胎儿的绒毛,可以对怀孕10周左右的孕妇做鉴定,但危险系数比较高。“有些人之所以要这么做,一是这时候孕妇的肚子还看不出来,而且万一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也方便流产。”有个已经订好婚礼日期的女孩曾给申琴打电话,要求做胎儿绒毛亲子鉴定,还说:“你一定要在两三天内给我做出来,我马上就要结婚了,结婚前我得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啊!”
倾诉、下跪、杀子、威胁,女鉴定师面对各种心灵冲击
在工作中,申琴一般不会询问委托人隐私问题,但有些委托人却把向鉴定师倾诉当成了一种发泄的方式。“他们心里的苦太多,也没地方可以说去,我们往往还没问,他们就都说了出来。”
申琴一直记得有一位中年男性委托人,因为这几年跟妻子关系紧张,争吵中也发现了妻子有外遇的事实,所以拿着孩子的头发来做亲子鉴定。当鉴定结果显示孩子并非自己亲生时,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竟然当场哭了起来。
“他就流着泪跟我说话,告诉我他对那孩子其实很好,孩子身体不好,他也尽心尽力照顾。花了这么多心血,付出这么多,孩子长到十几岁了,却发现不是自己的。他说他可以跟妻子离婚,但孩子怎么办?他说他也可以找个二十几岁的女子结婚,但他实在没有那样的精力再将一个孩子抚养成人。”
亲子关系,在家庭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也有不少人因为被自己的困惑所折磨,而变得非常敏感多疑。“有一位男委托人长年在外打工,每年回去的时间不多,但只要他回去几天,妻子就会怀孕,前后也生下了三个孩子。他就怀疑了,觉得实在太巧合,于是他邮寄来了三个孩子的血液样本。虽然鉴定结果显示孩子全是他的,但他就是不相信。我估计他在我们这里做了之后还去北京、上海等城市做过。”申琴说,天衡司法鉴定所做一次亲子鉴定的收费是2500元,增加一人加收1000元。这个在外辛苦打工挣钱的男人,在亲子鉴定上花掉的钱也已不是小数目。
“有的人甚至直接撕掉了报告书。他们寄希望于科学来解答疑惑,但面对结果时他们往往难于控制自己。有的人甚至要求我们改掉结果。”
申琴遇到过一个女孩子,因为醉酒跟人一夜情,结果怀孕了。她希望这个孩子是她老公的,她也说自己很爱老公,而且加上以前流过很多次产,再流产她担心会怀不上。但经过鉴定,女孩怀的孩子并不是她老公的。面对这个结果,女孩竟然选择了向申琴下跪。“她痛苦得不行,所以求我们行行好,改掉结果。”面对这种情况,说不同情是假的。“但无论对方境遇如何悲惨,我如何同情,结果却是无法更改的。”当请求被拒绝后,这个女孩事后也多次打电话给申琴。“她一直想强加一种观念给我,好像这种难堪绝望处境是我们造成的,这一切都是我们的错,却没有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委托人将自己的痛苦转移到鉴定师身上,面对无理的责难,申琴说自己感觉很委屈,特别是个别委托人做出的一些过激举动,让她后怕不已。
“有一名委托人,怀疑妻子不忠,抱着两三岁的孩子来做鉴定。按照正常程序,我们一般会先用医用酒精消毒孩子的指尖,再抽取鉴定所需血样,但那个人觉得事先应该给小孩洗个手。当时他还没说什么,但第二天他居然抱着小孩站到了我们楼顶上,说不重新给他做鉴定就把这个孩子扔下去。”
“不洗手会不会影响结果?他就一直被这个念头折磨,直到失控。”申琴说,太多委托者的心理负担都很重,生怕面对真实的结果。
掐指一算,罗彬在湖南省文成司法鉴定中心工作已经6年。和大多数工作在这个岗位的人一样,对DNA鉴定的工作早已退却了当年的热情,有时候甚至在内心希望前来鉴定的人少一点。为什么这样想?罗彬说,“来我们这儿做鉴定的,不论结果是否满意,都是伤害夫妻感情的。”
在罗彬的印象中,有着一个深刻的故事,9年血浓于水的父子情深因一份DNA鉴定报告支离破碎。在他内心世界,这份工作不仅仅牵扯到大人们的世界,还伤及到孩子的纯真心灵。
“离婚,我争取到孩子的抚养权”
2007年4月的一天,罗彬第一次接触到客户尹妮。随同而来的除了她4岁的儿子,还有一个男人。罗彬以为他们是一家人。
走正常的鉴定程序,罗彬给他们抽了血,然后通知尹妮一周后领取鉴定报告。
第二次见面,陪同尹妮的却并不是之前的那男人,两人感觉都很严肃。罗彬将鉴定报告表递给尹妮后,男人简单问了一句:“程序都走完了吧?”罗彬“嗯”了一声后,男人便走出门。
而尹妮拿了显示亲子关系匹配的鉴定表后,也没说多话,只告诉罗彬自己要和这个男人离婚了。在这看似悲伤的话题中,罗彬却没看出尹妮的难过,脸上反而挂着一丝轻松。
第二次见面的这个男人叫廖建敏,是尹妮的老公,他们结婚已经7年。在外人看来,两人感情很好,都有稳定的工作,育有一个聪明的小孩。闹到结婚这步,还是因为丈夫有了情人。
让廖建敏没有想到的是,尹妮得知自己出轨后的态度是如此平静——冷淡地和“第三者”谈判,理智地解决离婚事项,合理地提出财产要求。只有孩子的抚养问题,她说需要和他认真商量。
儿子眷眷很粘爸爸,廖建敏很想争取抚养权。尹妮最初不愿意托付给他,直到他承诺不会和其他女人再生孩子,写出白纸黑字的文件后,尹妮才松口决定将儿子交给父亲抚养。
离婚后,为了让眷眷在更好的环境下成长,尹妮和廖建敏仍然和平相处,对眷眷尽足父母亲的义务。
随着年岁的增长,眷眷和廖健敏的关系越来越好,可闲话也越来越多。父亲小眼睛,儿子大眼睛;父亲尖尖脸,儿子圆圆脸……廖健敏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有疙瘩。
“太戏剧化了,因儿子一场大病知道真相”
若不是眷眷的一场大病,或许这辈子廖健敏都不会知道真相。
今年年后,儿子眷眷体重飞速下降,莫名地瘦了一圈,脸色也越来越黄。发觉不对后,廖建敏将眷眷送进医院抽血化验。趁着这么一个机会,他发现,O型血的自己生了一个AB型血的“亲生儿子”。
“于是,责任追溯到我这儿。”罗彬说,廖建敏是带着怒火来的,而这一次见面,罗彬很无辜地挨了一拳。
“为什么你们2007年的DNA鉴定报告显示儿子是我亲生孩子,现在医院结果并非如此?”廖建敏对鉴定结果提出质疑,甚至认为罗彬当年收下了尹妮的钱。“本以为自己的背叛给前妻带了伤害,没想到自己抚养了9年的儿子才是妻子背叛的证据。”罗彬说。
抱着负责的态度,罗彬拼命回忆了当年的情况,始终想不出哪儿出了错。在仔细翻阅资料和档案后,他终于发现:原来,当年DNA第一次鉴定表上的父亲并不是廖建敏,而是第一次陪同而来的男人——他才是眷眷的生父!
罗彬客观地给廖建敏讲述了一切。“他是不能接受的,儿子跟他9年,没有血缘关系这是比伤自尊更大的打击。”
平静过后,廖建敏决定向法院申请索赔。“有了这张DNA鉴定报告,他有足够理由向尹妮索赔对儿子9年的抚养费用。不过我相信,很多感情的伤害是没法用金钱来衡量的。”罗彬说,他最担心的还是孩子的成长,大人们的过错对孩子来说太不公平。
案例二:她请闺密代做亲子鉴定,没想到孩子也不是亲生
从妇产科医生到职业DNA鉴定师的角色转变过程中,湖南省芙蓉司法鉴定中心的汤美云经历了无数情感的善恶美丑。然而,她用自己的专业告诉每一个前来鉴定的人——真相只有一个。
2007年,医学硕士毕业的汤美云选择了服务于湖南省第二人民医院芙蓉司法鉴定所。这栋七层的建筑毫不起眼,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气越来越“旺”。
“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们每天都可能面临威胁。”汤美云说。看得惯虚伪,体会了真情,顶得住威胁,受得了认可,这就是对DNA鉴定职业的真实写照。在5年职业生涯中,汤美云感叹如今前往光顾的客人逐渐低龄,混乱的私生活不仅影响了年轻人的感情观,最可怕的是伤害了孩子。
前女友带来一个孩子,破坏了他的新婚
2010年5月的一天,刚走进办公室,汤美云便见到了委托人陈刚。26岁的陈刚是长沙本地人,在一家国企工作。在汤美云看来,陈刚与其他顾客不同,他不是偷偷取样鉴定,而是直接拽着孩子来到了这儿。
对这个男人来说,26岁或许自己还是个孩子。在父母眼中,陈刚一直都是乖乖崽。大学一毕业,陈刚马上找到工作,工作一稳定,家里便急着给他相亲筹备成家。
未婚妻黄倩倩是父母精挑细选后的最佳人选,知书达理。在陈刚传统的观念里,黄倩倩的确是适合结婚的对象,尽管彼此认识时间不长,但对于父母催促的婚姻,陈刚还是同意了。
装修好新房,买回办婚宴的糖果,双方父母高高兴兴地将婚宴请柬派送给亲朋好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有事约见,不来后悔。”这是陈刚在打算办结婚证的前一天晚上收到前女友小优发来的短信。
带着各种揣测,陈刚和小优在离家很远的咖啡厅见了面。前女友小优并非湖南人,大学毕业后和陈刚在一起不到一年,便跟着陈刚回家见了父母。然而当时提及结婚,陈刚父母暴跳如雷,一来责备儿子年轻气盛,二来埋怨小优对婚姻草率。
遭到父母的反对,陈刚狠下心和小优提出分手。陈刚隐隐回忆,当年小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会让你后悔的!”
“你不能和那个女人结婚,因为这个孩子是你的。”听到小优的这句话,陈刚转头看到一个一岁左右、路都走不稳的小男孩儿。他认定这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不得不直面这个现实:“不相信的话,咱们去做DNA鉴定!”
因为小优肯定的态度,陈刚并未怀疑,带着这个初次见面的儿子,陈刚灰溜溜地回到家,将一切告知父母。就这样,和未婚妻的新婚黄了。
为了儿子结婚,可检测结果显示儿子不是他的
这么个意外,让陈刚与父母的感情大伤,而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一岁的儿子不仅长得帅气,还聪明伶俐,深得邻居朋友喜爱。
因为对小优带有歉意,将小优母子接到新房后,陈刚对他们加倍的好。不到一个星期时间,两人便登记结婚。
和父母商量后,陈刚决定再次举办婚宴。“这是谁家孩子呢,你请的花童吗?”带儿子去婚宴市场挑选请柬,花店老板娘的一句玩笑却激发了陈刚的怀疑。
回家后,老板娘的那句话依然像魔咒一般,留在陈刚心里。他开始观察儿子的一举一动,有时候觉得很像自己,有时候又觉得不像。随后,他也开始留意亲子鉴定的消息,还在私下里读了几本DNA普及读物,心中的纠结也与日俱增。
越研究便越怀疑,终于,陈刚借着带儿子出门玩耍的机会,将其带到了芙蓉司法鉴定中心,鉴定师便是汤美云。
出于经验,汤美云一眼就看出陈刚的意图。汤美云说,DNA鉴定对孩子未来有决定性作用,劝了几句,见陈刚执意要做,便让他交了钱,随后取样。
一周以后出来的鉴定结果,让陈刚难以相信。鉴定报告上面写着:“不支持陈刚为孩子生物学上的父亲。”也就是说,小优的行为很可能是报复!
拿着这么一份报告结果,陈刚猛地呆坐在鉴定师的沙发上,嘴里神叨叨念着:“怎么办,怎么办……”说着说着,便捂着头大哭起来。平静后,陈刚告诉汤美云,若小优不知道他已经做了亲子鉴定,就将就着过下去,他不愿再伤父母面子,毕竟请柬已经再次发出。
汤美云表示,陈刚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最初男人的反应都是不愿相信结果,但往往随后男人会比女人理智。而让鉴定师门无奈的,恰好是那些犯了错却又偏激执拗的女人。“女人都希望永远隐瞒下去,甚至想尽办法求我们帮忙隐瞒。”汤美云说,“然而纸包不住火,我们只求客观无误。”
她请闺密代做亲子鉴定,闺密孩子的基因也和他父亲不匹配
再次听到陈刚的消息是在一个月以后,这次汤美云接待的不是陈刚本人,而是小优。这个女人年纪不大,却尽显沧桑,显然是经过了长时间的争吵。
眼见婚宴的时间越来越近,陈刚却对小优和儿子日益冷淡,敏感的小优开始主动出击。“见到我的那刻,她很激动,一个劲儿地求我帮她。”汤美云说,陈刚并未告诉小优做过亲子鉴定,是她自己偶然看到的报告单。
“我给你十万现金,帮我改掉报告。”小优想用金钱解决这个头痛的困扰,遭到了汤美云的拒绝。在感觉鉴定师如此坚定的立场后,小优开始了极端方式。
“回去后,她跟陈刚说,之前他的报告是错误的。”汤美云说,小优谎称自己在芙蓉司法鉴定中心做了第二次鉴定,证明孩子是他亲生的。“事实上,她是找了自己的朋友一家代替自己去做鉴定,打算用他们的鉴定报告蒙混过关。”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当小优拿到朋友的鉴定报告后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朋友孩子的基因竟也和他父亲的不能匹配。这个鉴定报告不仅没帮上自己,反而拆散了朋友的家庭。
一招未果,又生一计。“她没想过坦白,却想着要篡改鉴定报告。”汤美云说。回到家,小优带着另外搞来的一份显示“匹配”的鉴定报告,理直气壮地对陈刚说自己已经再次鉴定,且结果显示陈刚和孩子的亲子关系成立。
“陈刚给我打电话,质疑我们的鉴定结果。”汤美云说,“我觉得难以理解,因为我压根没给小优进行过二次鉴定。她说她是取了陈刚睡梦中的口水进行鉴定的,可那份鉴定报告显示的取样是血液。”
很明显,谎言再次被戳破。第二天,小优打来了电话。她再次恳求汤美云帮忙做一份鉴定报告。汤美云觉得办不到,就挂掉了电话。她马上又打过来,这次放狠话,表示若不帮忙便在鉴定中心门口自杀。
“想想还是很后怕。”汤美云回忆说,“我以为她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真的跑到办公室来又哭又闹,说不帮她她就死在我面前。”
最终,在警卫和陈刚的帮忙下,平息了这场闹剧。
见到陈刚的最后一次,他是为小优的荒唐特意前来道歉。“他们还是离婚了。他说,如果不是小优的手段太多,他会选择就这么过下去,永远不提鉴定结果。”汤美云说,她记得陈刚当时的表情,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似乎看透了感情,眼神带着绝望。
走的时候,陈刚给汤美云发了一条短信:“不管怎样,感谢您还我真相,真心感激。”汤美云想,5年的DNA鉴定生涯,她目睹了那些秘密、背叛和泪水,尽管残酷,却很真实。“这一切都让我时刻保持头脑清醒,知道什么该做什么是错。
(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本文涉及的DNA鉴定委托人均系化名)
亲子鉴定是一把双刃剑
近年来,湖南省内DNA亲子鉴定量迅速上升,各类可以进行亲子鉴定的机构可谓遍地开花。
5月9日,今日女报/凤网记者从湖南省司法厅了解到,经过该厅2011年8月以前核准登记并编入《国家司法鉴定人和司法鉴定机构名册》湖南省分册(2011年度)、具备亲子鉴定资质的机构,长沙城区有湖南省芙蓉司法鉴定中心、湘雅二医院司法鉴定中心、湖南省天衡司法鉴定所、湖南省文成司法鉴定所和长沙市星城司法鉴定中心等机构。省内其他市州同样也有具备相关资质的鉴定机构,比如衡阳市南华大学司法鉴定中心、常德市司法鉴定中心等。此外,湖南省可进行胎儿亲子鉴定的机构有13家,分布在长沙、衡阳、岳阳、邵阳、娄底、常德和怀化等市。
原本由司法系统内部机构操作的DNA鉴定向第三方机构放开,使得亲子鉴定在普通市民眼中不再像原来那么神秘,越来越多的人利用亲子鉴定来弄清心中疑惑,也有人将之当成离婚诉讼中子女抚养、财产分割的证据。
由湖南芙蓉司法鉴定所提供给今日女报/凤网的资料显示,2001到2005年,该鉴定所一年鉴定的人数为10到20个,非亲生概率50%;2007年以来,一年鉴定人数为70个左右,非亲生概率30%。湖南省天衡司法鉴定所2003年刚开始做亲子鉴定时的人很少,每月只有一两例;2005年以后私人委托做亲子鉴定的人数开始增多,一个月有十来个;现在平均每个月有四十多例,每年将近500人。在这些委托里,平均每10例中有2到3例的结果是非亲生。
在北京,华大方瑞司法物证鉴定中心负责人曾表示,近年来DNA鉴定量呈几何级数上升,华大方瑞2004年做了600例,2005年做了3000多例,2006年做了4000多例,而亲子鉴定占了DNA鉴定80%-90%的比重。
近30%的非亲生比例
意味着什么?
一家亲子鉴定机构的负责人刘先生表示,一般来说,如果夫妻之间感情很融洽,根本不会去做亲子鉴定,做鉴定本身就表明婚姻中存在着危机,近30%非亲生对这部分人群来说,并不算是意外的数字。这种特定人群的鉴定比例也并不代表全社会的比例。
国内有关分析认为,只有持高度怀疑态度的人才会前去做亲子鉴定,通过类似样本得出非亲生的数字自然会高。然而,社会人群的关系变化也是其中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个数字也表明了社会的开放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人的想象。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前来做鉴定的通常有以下情形:丈夫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亲生子;怀疑医院调错婴儿;非婚生子女要求确认父子关系;父母或子女要求移民被有关当局怀疑没有血缘关系;涉及计划生育超生子女确认,以及知青返城超生子女或非婚生子女需要确认;子女遗失后要求认亲但无确切凭证的;强奸案件中胎儿或婴儿的生父认定等。
泛滥的DNA鉴定或将导致系列危机
有人说,“亲子鉴定”的兴起是整个社会诚信缺失的结果——太多外遇、试婚、一夜情之类的事件,令人们的婚姻关系空前脆弱,也使人们对忠贞的信心空前降低。而孩子,竟成了夫妻忠贞的检验证据。
有媒体报道,从一些地区亲子鉴定案例来看,丈夫怀疑妻子“红杏出墙”的占绝大多数。而从鉴定的结果看,绝大部分都是亲生骨肉。是男人心虚还是女人缺失忠贞?尽管大多数皆属多疑多虑,但是如此多疑心理本身,就为夫妻情感抹上了阴影。
有学者分析,亲子鉴定公开化将留下的遗患也是不容忽视的。“首先,将使更多的家庭因鉴定而引起明显的矛盾;第二,将导致更多的家庭因孩子血缘问题解体;第三,将导致更多因血缘引发问题的无辜孩子面临亲情危机;最后,还可能引起因鉴定结论而突发的女性自杀等生命危机。”
亲子鉴定,三思而后行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和心理学教授肖汉仕对今日女报/凤网记者表示,在他看来,亲子鉴定的兴起彰显了夫妻间的信任危机,也是整个社会缺乏诚信的一种表现,亲子鉴定完全可能成为打破夫妻间信任平衡,威胁到家庭和睦的罪魁祸首。如果这一现象从个别走向普遍,那么诚信的缺乏就已经遍及现代人生活的各个方面。虽然涉及到司法方面的亲子鉴定要另当别论,但同时也不要认为个人亲子鉴定就万无一失。到底做不做亲子鉴定,还是仔细斟酌后再决定的好。
“某些私营企业在未经主管部门核准的情况下从事亲子鉴定业务是违法的。”湖南裕邦律师事务所律师戴彪认为,目前国家对亲子鉴定机构准入制度虽尚无明确规定,但根据司法部的有关规定,司法鉴定机构应当具备规定的条件,经司法行政机构核准登记,取得司法鉴定许可证,方可从事面向社会服务的司法鉴定活动;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未经登记,从事相关司法鉴定业务的,省级司法行政机构应当责令其停止司法鉴定活动并处罚款等。
戴彪还表示,由于现在不少个人亲子鉴定是丈夫背着妻子偷偷去做的,不论结果如何,保护的都只是男方的知情权及其合法权益,这无疑和《宪法》强调的“保护妇女儿童的合法权益”相违背。倘若进行司法鉴定,从进行法律诉讼到公开自己身份的采样,不仅伤害夫妻感情,更不利于孩子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