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今日女报谭里和工作室
讲述者：朱姝
整理：记者章清清
供图：受访者
红地毯、签名墙，鲜花和掌声……这些和平常人显得有些遥远的光环，这次照在了来自湖南14个市州的好人代表身上。7月20日，由湖南省文明办主办的2018年第二季度湖南好人榜发布仪式暨中国好人与湖南好人(长沙·浏阳)现场交流活动在浏阳市举行。
“草根英雄”，成了现场最美的风景。而他们中，拾荒助学36年的浏阳八旬老人朱自明的故事，则分外让人感叹。
在朱自明的31岁孙女朱姝看来，曾获评“中国好人”的爷爷对别人都很好，“但他对我们、对他的家人，我觉得并不好”；在她的记忆里，“有两个爷爷，一个是非常古怪的爷爷，另一个是失忆后的爷爷。”
古怪的爷爷
我的爷爷朱自明今年81岁，他这一辈子只干了一件大事，就是助学。
我爷爷从1982年起就开始拿自己的工资资助农村的贫困学生上学，但我直到11岁才知道。
我之所以知道这事，是因为那年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是1998年，担任乡镇干部的爷爷正式退休了。随即，他作了一个让家人都“想不通”的决定——把每月的退休工资全部捐出去助学，自己却靠拾荒卖废品来维持和奶奶的基本生活开支。
他的这个决定，在我们大家庭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议论纷纷，都在劝爷爷不要这么做，毕竟奶奶没有任何生活来源，我们三姐妹都在上学，家庭负担非常重。但是爷爷对家人的劝告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我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才知道爷爷一直在做助学这件事。
不过，我对爷爷能作出这样的决定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古怪”的爷爷。
他对自己和我们都“极抠”，从小到大，我和姐姐朱霞从没有从爷爷那得到过一颗棒棒糖或一个玩具。
他也不让我们给他买衣服鞋帽之类的东西，如果没经他同意给他买了，他会把新买的衣服退还给我们，坚决不肯收，甚至要我们退回去，还不停地说他有衣服鞋子穿，抱怨我们不该浪费钱，而事实上，他身上穿着的还是三十多年前的衣服和鞋子……
还有一件让我印象深刻的事，就是他住的房子到2000年时还是泥巴地面，如果下雨，屋里会被漏进来的雨水弄得满是泥泞。我爸早就说要给他铺上水泥，他不肯，说没必要浪费钱。有一次，我爸趁他外出，就偷偷地运水泥沙子进去，把地面硬化处理好了。结果，我爷爷回来后气得直跳脚，嘟嘟囔囔着要把铺好的水泥全部铲走。当然，爷爷脾气再硬也硬不过水泥地，最后还是妥协了。
因此，我爷爷在1998年捐出自己的退休工资去助学的决定，即便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他依然“我行我素”。
实际上，我觉得爷爷是一个很偏执的人，一旦他认定了一样事情，似乎就有一种信仰般的力量。
朱自明在家里专门空出一间房来收拾他捡来的废纸废品，每一样都要弄得整整齐齐
爷爷是江西人，在我们这边当乡干部时主管过文教卫，所以，他对于教育有一种执念。我说过，他从来没给我们这些孙辈买过任何零食玩具，但他在家族里设立了“奖学金”，成绩优秀的每年可以获得少则一百元、多则几百元的奖励。
他对自己极抠，但对那些贫穷的学生有求必应。他对资助过的每一个孩子、每一笔钱都登记入册，以便随时翻看，掌握帮扶情况。据不完全统计，到现在36年了，他已累计捐资40余万元，资助了120多名学生。
失忆的爷爷
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容易，但难的是能坚持做一辈子。我也常常好奇爷爷这么做是图什么。
图那些被他资助孩子的回报吗？好像也并没有。逢年过节，确实会有一些他资助过的孩子在考上大学后回来看他，但也就仅限于交集多一点的孩子，更多的孩子他连面都没见过。现在，他更是跟学校对接，把钱直接给了学校，不跟受捐助的学生见面。
图名声吗？在爷爷的事迹被媒体广泛报道，并被评为“中国好人”的那几年，爷爷确实风光过一阵。但无论掌声在与不在，他都坚持在乡村默默地捡垃圾，还是一如既往地捐资助学。
不图回报，不求名利，默默做好事，一做几十年……爷爷的这种特立独行实际上跟他身边的人是有点格格不入的。有人背地里讲他是“发宝气”，但爷爷听说后只是笑笑，并不解释什么。
实际上，他与周围人打交道的时间也很少。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听力已大不如前，他常常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而别人也不太愿意听他唠叨。
朱姝（右）、朱霞姐妹跟爷爷在一起
有时候回家，我就会看到爷爷一个人坐在屋外的院子里，把他捡来的废报纸、废纸壳一张一张地仔细弄平码整齐，整得像一摞摞新书一样。他佝偻着背，很长很长的时间，一个人重复地做着这样一件事情……看着看着，就会有一股心酸的感觉涌上我心头。
这两年，因为有轻微的老年痴呆症，爷爷的记性已经大不如前了。除了我们几个常见的亲人，很多人他都不认识了，很多事情他也已经模糊了，甚至在7月20日那天，他参加湖南好人榜发布仪式活动，下午参加活动，晚上就忘了。
但他一直没有忘记的是助学的事。他还是会去他熟悉的地方捡垃圾，他的账本也依然记得清清楚楚。我问他，“爷爷，你资助过多少孩子读书啊”，他能把数字一五一十地报出来。
爷爷也有快乐的时候，那是每到过年，会有很多孩子或者他们的父母给他发来祝福的短信，平时他很少去看，但这个时候，他会叫我一条条翻出来，然后念给他听。其实，每条短信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但他侧着耳朵听得很仔细，表情也很开心。这也是我最乐于和爷爷一起做的事情。
我问爷爷，如果你老得走不动了，不能捡垃圾了，还会去帮助那些孩子吗？爷爷想都没想就说：“会啊，会要一直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