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票员到电影明星的上官云珠
文/陈晓丹
鲁迅说，“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撕碎给人看”，当一个美好的东西活生生地在你面前毁灭，是何等的残忍和悲怆。在中国电影史上，著名演员上官云珠之死，便带给人们最残忍的悲剧感受。作为“新中国二十二大电影明星”之一，她的美丽曾让人不敢逼视，然而“文革”爆发后她遭到残酷迫害，在黎明前最黑暗的一个凌晨跳楼自杀，她用死亡终结眼中的黑暗，换取最后的尊严。
上官云珠原名韦均荦，1920年生于江苏江阴长泾镇，16岁时已出落得非常美丽。她身高一米五左右，脸型瘦长，美丽的眼睛透着万种风情，加上软糯的江苏口音，形象十分摩登。这个从长泾乡下来的姑娘，靠着用心与努力完成麻雀到凤凰的蜕变，而她一生的悲与喜、起与伏，都与情感生活交织。
上官云珠经历过五段爱情与婚姻。
16岁左右，原名韦均荦的上官云珠到苏州读书，遇见她的美术老师、哥哥的同学张大炎。张大炎对韦均荦一见倾心，不久韦均荦怀孕，匆匆嫁给大她9岁的张大炎。1937年抗战爆发，张家逃难到上海，张大炎教书，韦均荦则走进霞飞路的何氏照相馆当开票小姐。
照相馆经理何佐民把她的照片挂在橱窗里当招牌，照相馆的生意越来越好。何佐民原是明星影业公司的摄影师，他把韦均荦推荐给影业公司老板张善琨，从此韦均荦进入演艺界，取艺名“上官云珠”。
上官云珠跻身灯红酒绿中，引起张大炎的强烈不满，两人经常争吵，分歧渐大。1941年，上官云珠加入“天风剧社”，结识著名编剧姚克。姚克是鲁迅逝世时12位抬棺的青年才俊之一，在话剧圈有着相当高的地位，他的才华深深打动了上官云珠。当时的杂志这样评论：“她和姚克的相识，也是为了演戏的关系，热情奔放的小姐爱上了镀金的少年。”
在姚克的推荐下，上官云珠出演话剧《雷雨》中“四凤”一角，受到话剧界瞩目。她跟张大炎离婚，与姚克开始了第二段婚姻，并在1944年生下女儿姚姚。
正在上官云珠事业平步青云之际，她的感情生活再亮红灯。她带着女儿到天津、济南、青岛等地巡演半年，回家时发现姚克与一位富家女同居。倔强的上官云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姚克，女儿姚姚跟着母亲生活。
此后，上官云珠与著名演员蓝马有过一段感情。蓝马为人粗放散漫，虽然是个好人，但行事风格与处处讲究的上官云珠大相径庭，这段感情也无疾而终。
1951年，上海兰心剧院经理程述尧出现在上官云珠身边。程述尧毕业于燕京大学，外表儒雅，喜穿燕尾服、打领带，他的学问吸引了上官云珠。她第三次结婚，不久育有一子。
没想到她情路曲折，这次婚姻也不长久。在1952年的“三反”运动中，程述尧被人揭发“贪污剧院款项”（后来被证实是诬告），一下沦为“贪污犯”，接受“劳动管制”。当时上官云珠正准备脱胎换骨，从旧上海的明星变成新中国文艺工作者，她忙着赈灾义演、慰问演出，甚至累出了肺病。她难以忍受丈夫的“错误”，1953年第三次离婚。
三年后，上官云珠与导演贺路结婚，这是她的第四次婚姻，也是她最后一段感情。在婚礼上，36岁的新娘与40岁的新郎突然抱头痛哭，让所有人面面相觑。贺路是上官云珠的崇拜者、追求者，却在她最落寞的时候拥有她。
上官云珠一直被时代裹挟着往前跑，努力适应时代的要求，从阔太太、交际花的银幕形象转变为工农兵的形象。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她和许多文艺工作者一起多次被毛泽东接见，这一经历曾保护她免遭“右派”的命运，但“文革”到来又成为她最大的罪状。
1968年9月，由江青操纵的“上官云珠专案组”和林彪秘密成立的“上官云珠特别专案组”进驻上影厂，轮番审讯毒打，逼迫她承认“参加了特务组织，利用毛主席接见‘搞阴谋’”。11月22日，上官云珠又被专案组提审，她不愿承认莫须有的罪名，专案组的人就用皮鞋底抽打她的脸。
提审几乎持续了一天，直到傍晚她才被踢出去，并被下达最后通牒：“明天必须彻底交代，否则采取革命行动！”上官云珠目光呆滞，身体瑟瑟发抖，丈夫贺路给她端上饭，她嘴里还在喃喃重复：“给我写材料，给我写材料。”她无法面对次天的折磨和羞辱，在次日凌晨最黑暗的一刻，她借着月光独自爬上窗台，纵身一跃。曾经美丽的身体重重摔进楼下一个大菜筐，在她被送去医院后，这筐带血的青菜用水洗洗，又卖给了早市上买菜的人家……
一个美丽生命的无端毁灭，不但留给世人无尽的悲鸣，更激起人们对荒诞时代的反思。上官云珠48岁的生命励志而积极，浪漫且璀璨，她努力适应时代，在巨变中尝试改变自己……却不料还是被荒诞的岁月、扭曲的人性所碾压，这样的人生，长歌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