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丨月光静流,水光接天

凤网 2024-03-13 阅读数 3375    赞 1

文/唐嘉翼

我挂断了跨越时间的电话。明月皎皎,清风习习。景仍是旧景,但我已悄然改变。

与东坡先生通话之前,我正趴在桌上,无精打采地背诵着《记承天寺夜游》。月光甚好,正如文中“庭下如积水空明”,有着澄澈的光辉。可是中考在即,开学考试我的数学考砸了,哪有心情欣赏。

断断续续地念起课文,昏昏沉沉地想着心事。我似乎看见那轮弯月向我笑了笑,于是,恍惚地,我拨通了东坡先生的电话。

先是一阵缥缈的歌声,间有哀婉的洞箫。我努力地听着唱词,仿佛是“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咦?这似乎是他在《赤壁赋》中所唱啊?歌声飘散在江风中,被赤壁的秋夜淹没。但不绝如缕的洞箫和着流动的月光,随一叶扁舟,激发起我心中的涟漪,我只听得见哗哗的水声和自己低沉的心跳。

东坡先生也为这箫声沉默,半晌,他问起:“何为其然也?”

客人似乎藏着满腹心事:“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所困于周郎者乎?”他的语气如此苍凉,仿佛不止我打通了超越时空的电话,他也与曹操在电话中有同样的感慨,我情不自禁地与他齐诵:“……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我跟客人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时间之河中漾起的水波,将我们苇草般的生命推向未知的彼方。苏东坡耐心地听着我们的悲与虑,困与愁。客人会想起什么?东坡先生又在想什么?

惟见树影摇摇,如藻荇交错;惟见落叶纷纷,似冯虚御风。我开窗让微冷的夜风穿堂而过,衣袖被吹得鼓起来轻轻颤动。我听见东坡先生轻笑:“客亦知夫水与月乎?”他开始平静地讲起自己的思想。电话中,他站起来时舟木的“吱呀”和江水晃荡、敲击船舷的声响也被收入。我似乎见到了水空相接,一片苍茫。清风徐来,他的衣袂抖动着,与他内心的坦然一并抚平着我与客人的伤感;我似乎见到他的目光炯炯如星芒,在永远与须臾的长夜里,划破不可知之暗,扬帆起航。他的声音有一种魔力,将课文上的方块字飘逸地带进电话,刻进我的脑海。“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考试失利的心结一点点地散开。我想,纵然这次的失误让我没了自信,但我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与月;纵然我对中考压力感到无所适从,但我的身后还站着父母、老师和朋友,还有坦然面对“乌台诗案”之巨变、欣然面对往后人生的苏东坡。我和东坡先生在电话里一起释怀大笑。这些他只是对我们说的吗?他也是对自己的心说的。逃过了断头之祸,他须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对待后面的人生。他方知人在宇宙中的渺小,方知“我被聪明误一生”。他开始在生活的重压下变得成熟,他发出“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感慨,于是自己也开始释怀——多少英雄被时间淹没,生命如此殊途同归,那又何必为之伤悲?他的乐观由此构建。光锥之内,命运无常,可他愿意做自己的主宰。他像陶渊明一样,在竹林山野间徜徉,低吟起“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用余秋雨的话来说,他成熟了。

生活难免遇挫折,可挫折不是困住我们的围城。心魔是自己所设,我们所恐惧的是恐惧本身,将我们压倒的是悲观的假设。如果自身有力量,乐观的心仍在跃动,重新开始的勇气没被夺走,那就没有颓丧的理由。向前看,向上走,莫停留。

今月曾经照古人。挂断电话,直到晃眼的灯光告诉我方才乃黄粱一梦,我才从宋时的江风中抽出身来。我忽从桌旁跳起,打开窗户,迎接天风和流光。风调皮地将书页胡乱翻动,月轻巧地将万物镀上希望的银色。我心中开始有了流动的江水,有了壮丽的山河。告别凉风,我重新翻开课本背诵。逝者不可改,来者犹可追。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编辑:美伢

二审:唐天喜

三审:邓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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