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元龙:我自豪!我是新中国第一代测绘尖兵

凤网 2021-08-18 阅读数 44171

   

 86岁,在年轻人看来,我不过是个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罢了。可总有人说,只要和我聊起测量工作,我仿佛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没错,作为武汉测量制图学院第一批毕业生,咱可以自豪地说,我们那一代测绘人绝对是为国家建设流过汗和血的。我记得十分清楚,我们系里一共有8个班,每个班30个学生,我们这240个人,后来散落在祖国的各个角落,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个个都是一顶一的技术高手,也正因为如此,外界称我们是新中国测绘事业的第一代尖兵。

 石头山留给我的噩梦

1961年大学毕业后,我被先后分配到西安、重庆做测量工作。1966年,我调回了家乡湖南,进入国测九队。虽然所属的单位发生了变化,但我的工作内容没有太大改变,在测量一线工作的那些年,我先后去过湖南、湖北、四川、青海、甘肃、陕西、内蒙古、广东、广西……从南到北,由西及东,可以说,我走遍了大半个中国。

野外测绘工作,要想完成好任务,除了我们自己要具备吃苦耐劳、不畏艰险的能力外,还离不开当地干部群众的帮助、支持和配合,他们都会为我们安排好相关事宜。少数民族聚居区也是如此,对我们相当友好。另外,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很能吃苦,我身体也挺健康,出外业时从来没生过病,工作做得也算顺利吧。

不过,回想起来还是有不少让人感到惊心动魄的事。

做测量工作,是哪里山高往哪爬,在最高点插测旗是我们的任务之一。有一年在广西,我在插旗的时候就碰到了巨大的挑战,几十年过去,让我仍有“心理阴影”。

那是一座“石头山”,顾名思义,鲜少植被,多有砾石,要想在最高点插旗,得先爬过一个由藤蔓、石头组成的悬崖“桥”,桥面有一米多宽,听着是不是还挺简单?但此“桥”非彼桥,这是座悬空的桥,不但两边没有任何可抓扶的地方,而且桥底下是七八十米深的悬崖,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我虽然不恐高,但面对这样一条唯一的上山通道,心里还是怵得很。为了完成任务,我思前想后给自己找了一个办法——趴在桥上慢慢挪过去。爬行中,我望了一眼下面的万丈深渊,好像一个吃人的怪兽,吓得我赶紧闭眼,调整呼吸后专注地往前挪。

爬行时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终点似乎遥不可及,说实话我真的害怕了。就在我半停半爬的过程中,终于挪到了桥的另一岸,当我回头再看来路时,脑子里出现了对我抱有期望的父母、大学时对我殷殷教导的老师、英姿飒爽的姐姐……我可不能辜负他们啊!

从那一天开始,我做了一两年的噩梦,我反复地梦到自己在那条桥上走,但我没有顺利通过,而是一脚踩空,掉进悬崖深处。掉下去的那一刻,我会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安慰自己我走过了,我完成了挑战。从那之后,我也就一直畏高,现在我上到十几层楼的高度都不敢往下看,要是乘坐外部是透明玻璃的电梯,更是紧张得不得了。

不过,我一点都不后悔当年的决定,那座充满着危险的石头山,总是要有人爬上去,在最高处插上一面测旗,测量它的高度,品味它神秘莫测的魅力,如果不是我,除了当地人,谁还会爬过那座石头山呢?

神奇的“骆驼尿”

如果说,石头山给我最大的感觉是恐惧,那在内蒙古腾格里沙漠作业,“尴尬”就成了我最大的感受。

我们小组一行六个人,在腾格里沙漠待了一个月。我是湖南人,此前从来没去过沙漠,开始还是觉得挺惊奇和兴奋的。但渐渐地,我就被漫天的黄沙、时不时刮起的大风、昼夜的大温差折腾得只想快点完成工作。

在沙漠里,最缺的就是水。进入测区前,为了满足几个人的生活所需,我们雇了向导和骆驼,在骆驼身上挂满水桶和粮食。有一晚,我们睡着后,帐篷被突发的大风给刮跑了,睡梦中我们被惊醒,面面相觑,只能苦笑。

还有一件事,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舒服。

为了尽可能地节约水,我们很少洗脸,更别提洗澡了,水也不敢多喝。有一晚,我们刚扎好帐篷,发现小沙丘后不远处有一个小水塘,里面有水。在沙漠里发现小水塘,真是有点喜出望外的感觉。我们赶紧拿起工具打水,不但欢天喜地洗脸清洁,还煮了水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

喝的时候我们觉得,这水味道有点奇怪,但也没想太多,毕竟是在沙漠里,水肯定不像我们生活的地方那样干净。但到了第二天一早,我们一行人都惊呆了,因为我们看见几只骆驼走到昨晚那个“小水塘”边上撒尿,原来所谓的“水塘”,竟是骆驼的厕所!

得知了这一真相后,我觉得自己的胃里在翻滚,我们竟然喝了骆驼的尿,想想还真是恶心又尴尬。把驼骆尿当成沙漠里的美味这件事,也成了我们大家的笑话,现在一想起来我都忍不住发笑。

除了沙漠外,在每个地方出任务有不同的困难:青海的雪山很冷,我们要带行军床,一米宽的床得睡四个人;在四川的若尔盖县,我们高原反应严重,上山只能走五步站一下,走十步坐一下,一边数一边走地艰难前行;当时去青海,除了自带帐篷,还得自带枪支,因为当地仍有些零星土匪;西双版纳的三“ma”最为可怕:蚂蟥、马蜂、蚂蚁,一个不注意,性命可能都会丢掉……

在这种充满着惊险和惊喜的工作中,让我更加感受到祖国的幅员辽阔,我用脚步丈量祖国,能看到听到感受到不同地区的风土人情,其实也挺好玩的。

用心培养测绘新人

我大学毕业第一年就结了婚,妻子是个老师,也是邵东人。做我们这个工作的,和家人聚少离多。工作原因,我很少顾家,三个孩子几乎都是由妻子和母亲照顾长大,她们很少和我讲起照顾孩子的辛苦。同样地,在外碰到的艰险,我也甚少和家人提及。还记得那一年我在西安得了阑尾炎,疼痛难忍,身边也没家人,但我直到动完手术后才写信告知家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也算是有默契了。

1970年,国测九队撤销了。我被分配到了衡阳建湘柴油机厂子弟学校,当了五年的数学老师。学生们很可爱,当老师也比当测量员轻松一些,毕竟下雨淋不着,太阳晒不到。但我还是想做测绘。

所以,湖南省第一测绘院成立后,我归队了!

做这个决定时,我的家人没有反对,因为他们一直很支持我的工作。我当了几年小组长,后来调到生产科,管理整个队伍的生产工作。归队后责任更重了,我还得负责培训部分新来的年轻工人,教他们测绘的基础理论知识,基本操作规范。我的大女儿此前也曾在测绘院制图室工作。

现在回想起曾经的测量生涯,其实心里还是有遗憾的,我想看看当年我走过的那些路,测量过的山川河流,如今都变成什么样了?是起了高楼,还是搭了桥梁,抑或是变成了风景名胜区?但我已经86岁了,走不动咯!但如今的祖国已然变得富强,我相信,那些我走过的地方,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现在年轻的测绘人,条件比我们那时好得太多,出门有车子,画图有电脑,测量仪器也更先进了,其实我心里还有些羡慕。不过这恰恰证明,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好了,相信测绘事业也会攀上新的高峰!

 

人物介绍

申元龙,出生于1935年6月,湖南邵东县人。1956年-1961年就读于武汉测绘学院天文大地测量系,先后被分配至西安、重庆国测队,1966年调动至国测九队,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1970年国测九队撤销后被分配至衡阳建湘柴油机厂子弟学校当老师,1975年回到湖南省第一测绘院,任小组长、生产科管理人员。现居衡阳

 

记者手记

申元龙老师是我们国家的第一代测绘人,也是我所有采访对象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他精神矍铄,说起过去的事情,总是摆着手:“这算什么辛苦?这也没什么可说的。”在他看来,自己年轻时做的工作很平常,不过是按照要求,保质保量完成任务而已,但依靠当时的条件,保质保量这几个字又谈何容易?所以,我努力引导申老师,期望着能挖出他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光点。

从申老师的讲述,我们可以很容易感受到他的乐观。几乎所有艰苦的经历他都抛诸脑后了,记得最清楚的,反而是风吹帐篷飞,误喝骆驼尿。也许就是这样乐观且感恩的心态,使得他在测绘事业里一直如鱼得水,不忘初心吧。


编辑:林腾

审核:吴雯倩


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