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女报/凤网记者 陈雪炎 供图/受访者
长沙五一广场旁的巷子里，有一对特殊的身影吸引了不少路人注意：
女人熟练地铺开米黄色宣纸，拧开墨水瓶盖，动作干脆利落。身旁的男人坐在小马扎上，空荡荡的袖管随风轻晃，右脚脚趾却灵巧地蜷起，稳稳夹住一支毛笔，蘸墨、提按、行锋一气呵成，“天道酬勤”四字落笔遒劲，围观人群中立刻响起压抑不住的惊叹。
“这就是上过央视的无臂书法家吧！”有人轻声喊出他的名字——李万霖。这位曾登上央视《向幸福出发》舞台、获评湖北省麻城市“最美自强人”的硬汉，用双脚书写的传奇早已被不少人熟知。
但少有人知晓，这笔墨背后的每一份坚守，都藏着妻子郑峥嵘十几年如一日的支撑。十余年间，这对夫妻背着笔墨走南闯北，用脚写下的不仅是书法，更是一段跨越苦难、相守一生的动人岁月。
5元善款，牵起5年“姐弟情”
“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提起妻子郑峥嵘，李万霖的脚趾总会轻轻蜷一下，像是在攥紧什么珍贵的东西。
这个5岁就因触碰变压器失去双手、靠自学用脚写毛笔字讨生活的男人，人生里满是“碰壁”的痕迹，直到遇见郑峥嵘——这个比他大12岁的女人，后来成了他的手、他的眼，也成了他漂泊岁月里最稳的港湾。
他们的相遇要回溯到2013年的夏天，在湖北老家的小县城街头，那天气温突破38℃，郑峥嵘逛街时，被街角一圈人群吸引。挤进去一看，她的心骤然一紧：一个戴宽檐帽的男人席地而坐，用脚趾夹着毛笔书写，汗水浸透了蓝布衣衫，空荡荡的长袖在烈日下格外刺眼。
“老天怎么这么残忍，哪怕留一只手也好。”郑峥嵘回忆，她摸遍口袋，掏出仅有的5元钱递过去：“天太热，买瓶水喝吧。”男子停下笔，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执拗：“大姐，街上写字一般五毛、一块，您给5块，不能白受这份情。”他蘸饱墨汁，挥毫写下“天道酬勤”四字。
阳光洒在洇开的墨痕上，也为两人的缘分埋下伏笔。
从那以后，郑峥嵘总会绕路去看他。她发现，李万霖为了省钱、也为了减少上厕所的麻烦，一整天只靠卖发糕的阿姨偶尔接济一个糕点充饥。心疼之下，她强行拉着他去吃炒粉，看着他用脚趾夹起筷子大口吃饭的样子，她的心里既有心疼，更有敬佩。
一来二去，比李万霖年长12岁的她，成了他口中的“姐”，他也愿意向她倾诉心底的渴望。一次写完“百年好合”，李万霖轻声叹气：“每次给别人写这个，都特别羡慕，我也想有个家。”这句话，像一颗种子，在两人心中悄悄生根。
悬崖惊魂，敲定一生相守
2018年，这份“姐弟情”在岁月里发酵成更深的牵挂。李万霖鼓起勇气，用脚趾在手机上敲下告白：“我不想叫你姐了，我想娶你。”发送瞬间，他的脚趾微微发抖——12岁的年龄差距、无臂的身体，都是他心底的顾虑。而郑峥嵘收到消息时，也陷入两难：心疼他的遭遇，依赖这份陪伴，却又忌惮旁人的眼光。
这份犹豫，最终被一场意外彻底击碎。
同年秋天，一位道观女道士邀请李万霖上山写字，特意约郑峥嵘同行。三人乘坐重型摩托车进山，行至陡坡时，车头突然上翘，眼看就要坠向悬崖，女道士急打方向，车子狠狠撞在树干上。郑峥嵘当场昏过去，醒来时，只见李万霖额头流血，正用脚趾撑地艰难向她挪动。
那一刻，所有世俗偏见烟消云散：“只要他对我好，有没有手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这份决定遭到了郑峥嵘家人的强烈反对。母亲哭着斥责：“你找个没手的，这辈子不就是当丫鬟伺候他吗？”另一边，李万霖的家人也思虑重重。李万霖的父亲找她深谈：“他是我40岁才有的娃，出事后我们熬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敢想他能成家。你要是真心对他，年龄不是问题，只要你们好好过，我们就放心。”
2018年底，两人揣着户口本走进民政局。没有彩礼，没有嫁妆，连结婚证上的照片，都是在出租屋里用手机自拍的——李万霖的西装衬衫花100多元从夜市淘来，郑峥嵘的普通红色外套便是“嫁衣”。
领证当天，李万霖用脚趾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我失去的手好像长回来了，因为你就是我的手。”郑峥嵘望着他眼里的光，笑着点头，泪水却夺眶而出。
500条消息，撑起风雨人生
婚后的日子，是一场与贫困的持久战。
夫妻俩远赴深圳谋生，租住在月租250元的顶楼棚屋，没有空调，热得像蒸笼，床垫是铺在地上的纸皮。李万霖继续街头写字，郑峥嵘在电路板厂做两班倒的工作，每天早7点送他出摊，晚8点再接回，收入最差时，两人靠馒头配咸菜度日。
最让郑峥嵘心疼的是，李万霖为了减少上厕所的麻烦，白天几乎不吃不喝。“有次他在街头突然肚子疼，找了半小时才找到厕所，回来后脸色惨白。”长期的饥饿憋尿引发了胃出血，医生警告“再这样肾胃都会出大问题”，郑峥嵘果断辞职，专心陪着他四处摆摊。
2019年，夫妻俩辗转来到长沙，这座城市给予了意外的温暖：城管默许他们在角落摆摊；旁边卖水果的大爷，有时候会送他们两个橘子……在这里，他们终于有了“家”的感觉，日子也慢慢有了盼头。
2021年，一个更大的惊喜撞进了他们的生活——43岁的郑峥嵘怀孕了。
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她卧床保胎四个月，李万霖就成了她的“手”：用脚端着水杯给她喂水，用脚趾夹着纸巾帮她擦汗，动作笨拙却格外认真，有时候脚趾酸了、麻了，他也不吭声，只在她睡着后才悄悄活动。
夫妻间难免有争执，有次郑峥嵘气到想回娘家，收拾行李时，手机不停响，打开一看，全是李万霖发来的消息，500多条，每个字都是他用脚慢慢敲出来的；还有一次，李万霖见她生气，非要给她“变魔术”，蹲在地上用脚给她绑鞋带，他急得满头大汗，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认真又笨拙的样子，让郑峥嵘瞬间心软。
待产期间，郑峥嵘随手拍下丈夫用脚照顾她的视频，意外走红网络：一条李万霖用脚写字的视频播放量达7000万，网友纷纷留言鼓励。
孩子出生前，他们凑不齐1万元的住院押金，粉丝劝他们开直播，“随便卖点啥我们都买。”直播间里，世界各地的网友陪着聊天鼓劲，“那种温暖，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央视舞台，书写“相守一生”
如今，夫妻俩依旧在街头巷陌摆摊，闲暇时开直播售卖老家的土鸡蛋。郑峥嵘的皮肤被风吹日晒得黝黑，眼角有了细纹，却总是笑着回应“日子苦不苦”的疑问：“现在比以前好多了，孩子健康，他也好好的，就够了。”
而李万霖的书法之路越走越宽：登上央视《向幸福出发》舞台，获评麻城市“最美自强人”，用双脚写下的不仅是遒劲的笔墨，更是跨越苦难的人生答卷。
他们最大的愿望，是攒钱给李万霖装假肢。“他总说，想试试用手抱我，抱孩子。”夕阳下，李万霖再次写下“相守一生”四字，郑峥嵘在旁细心晾着宣纸。
墨香混着巷子里的烟火气，围观路人纷纷举起手机记录这温暖一幕。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轻晃，李万霖的笑容却格外坚定：“我用脚写字，用爱生活，有她在，这辈子，值了。”
这场始于5元善款的缘分，历经十载风雨，在街头笔墨与央视舞台间，书写出最动人的答案：真正的爱情，足以跨越身体的缺憾、年龄的鸿沟，让平凡的日子绽放光芒。
编辑：阿挽
二审：吴雯倩
三审：陈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