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乌镇

雨乌镇不如夜乌镇。

撰文、摄影:今日女报/凤网记者王伏虎

去乌镇，一定是旅行而不是旅游。尽管这里具备最好的旅游条件——可以观光、可以休闲，但它更具备旅行的元素——可以怀古、可以静心养心。这座有着1300年建镇历史、地处两省（浙江、江苏）三市（上海、杭州、苏州）交界之处、隶属浙江桐乡市的江南水乡名镇三次被列入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保护预备清单。水、静谧、千年文脉足以让你在此盘桓数日、多次往返。

有人说，“晴乌镇不如雨乌镇，雨乌镇不如夜乌镇，夜乌镇不如雪乌镇”。雪乌镇自是难得，夜乌镇却每日可赏。

夜游乌镇，当从西栅大街开始。乌镇水系发达，旧时湖匪盛行并常在晚上乘船从水路偷袭，于是乌镇与外水系连通的主要河道口桥下都建有木栅栏，白天打开通舟楫，夜晚关闭御盗贼，这也是乌镇“东栅”、“南栅”、“西栅”、“北栅”的由来。黄昏来临，时控的泛光照明陆续亮起，将整个西栅街区勾画得晶莹剔透。古树下，拱桥里，水阁石柱水中，河埠台阶上，各种暖冷色调的点、块、线状灯光相互辉映。高耸的马头墙、观音兜，起伏的老建筑屋脊线，楼亭的飞檐翘角，鳞次栉比的瓦面都被灯光勾勒出本色的轮廓。更有民宿、食肆的灯笼点缀其间，居民家的门缝里、窗棂间漏出的点滴灯光透出水乡人家的浓浓温情。当你在窄窄的石板街道穿行，都市的喧嚣和纷扰已被远远抛去，满心的清净与平和。而走到西栅大街的尽头，跨过石板桥，可以看到琉璃一般耸立的白莲塔和塔下的白莲寺，大运河在旁边静静流淌。此时就忍不住想起明代诗人唐一夔的《登白莲塔》中的诗句：“檐外慈云沃，阶前法界通。乘闲一此眺，不觉万缘空。”

正当自己感觉万缘皆空、心通法界的时候，灯火通明的酒吧街传来节奏明快的音乐和歌声。而西市河里一字排开的船家正招手呼唤你雇船继续夜游。小桥、流水、人家，真正的江南水乡泛舟历程开始。船家摇开了船桨，船头碰碎一河灯影。夜晚的西市河更是灯河，两岸水阁人家房顶、窗里直把灯光倾泻河中，而一座接一座的石拱桥、平板桥都被灯带打扮着远远等待游船的到来。游船一孔一孔地穿越石桥就如同穿越古镇的千年历史。那每座桥墩上石刻的桥联，昭示着这座千年古镇深厚悠远的人文积淀，那些人曾经甚至至今在影响中国的历史文化：东晋的谢灵运在此隐居，是他开创了中国文学史上的山水诗派。南朝的文坛领袖沈约在此常住，是他开创了“永明体”，讲究声韵格律,促成了中国诗歌由古体向近体的发展。南朝梁昭明太子随学沈约而在此长住，是他编辑整理了中国第一部诗文总集《昭明文选》，也是他将《金刚经》划分为三十二分并添加精要标题。唐朝宰相、书画大家裴休、宋朝江西诗派“三宗”之一的陈与义、南宋大诗人范成大、明朝《唐宋八大家文抄》主编茅坤、明末清初著名理学家张杨园、清朝光绪帝师夏同善等或寓居、或世居、或长居于此。而中国现代文学巨匠茅盾更是在这里诞生、成长、走出……他们的名字犹如浩瀚星空中的繁星，令人目眩神迷，他们凭藉杰出的才华和超人的智慧树起一座座文化丰碑。正是他们，给“一样的古镇，不一样的乌镇”作了最具文化底蕴的诠释。而正是他们，才会让人在夜游西市河的同时心潮起伏地畅游绵绵不绝的中国历史文化长河。

饱览一夜美景，对话千古圣贤，然后夜宿乌镇，枕水江南。一梦酣睡，太阳光已在蛎壳窗外，欸乃声已在西市河中。推窗极目，昨夜的灯火阑珊荡然无存、千古的文豪贤达销声匿迹。忽然心有所悟，低头再读在西栅大街“昭明书院”中读到的诗句：今古兴亡无限泪，空门依旧对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