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今日女报/凤网 记者李诗韵 徐美龄
“姐,打车差了5块钱,转个红包给我吧!”
太方便了!短短一句话,一条群发微信,就能让“缺钱”的熊孩子一呼百应,成功“众筹”。
我们常说,互联网时代给生活带来了便捷,让不常见面的亲人关系变得更近一些。尤其是逢年过节,小小的“红包游戏”拉近了亲朋好友间的感情,给大家带来互动的乐趣。
只是,当身边越来越多亲戚家的孩子加入索要红包的“讨包族”队伍时,游戏最初的乐趣也逐渐变了味——发不发红包,成了“考验感情”的关键,更多时候,“破财”也不一定能消除尴尬。
春节临近,新一轮“讨包族”正在朋友圈里日益壮大。这些被戏称为新时代的“红包乞丐”们,开始变着法子“求红包”。而这时,倘若“求红包”的对象正是即将在春节见面的远方亲戚,我们将怎样面对红包带来的亲情尴尬?而同时,我们又该如何化解这段被微信红包“绑架”的亲情关系……
“没钱吃饭”的表妹向我“求红包”买香水
2016年12月25日,圣诞节。
当充满爱意的节日遇上一个“约定俗成”的日子,林璐什么浪漫的心思都没了——“到点了,这姑娘的信息又来了!”
果然,一条微信如期而至:“姐,求10元钱买个苹果,没钱吃饭了。”
每月25日,都是林璐的堂妹杨素“求红包”的日子。实际上,这个姑娘只比自己小两岁,现在却莫名其妙成了她义务救济的对象。
林璐与杨素都是独生女,双方家里关系很好,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帮扶着这个妹妹。
林璐想起了杨素最初“求红包”的微信——“红包见证我们的关系:网友3元,朋友5元,亲友8.88元,男朋友13.14元,女朋友5.20元……看你想当我的什么,见证我们感情的时候到了!”2016年5月25日,正在湖南广电上班的林璐第一次收到堂妹的群发信息。
“挺有意思的!”林璐马上给杨素转了13.14元,并附上信息“既然没有男朋友,那姐就当你一天的男友好了!”马上,杨素收了红包,还回复林璐:“男朋友不要太小气!”林璐又大气地给她转了168元,寓意祝福妹妹“一路发”。
或是尝到了甜头,从那天开始,接下来的每个月25日,林璐都会收到杨素的各种“求红包”信息,比如,“姐,月底没钱交话费,给我20元吧”,又比如,“姐,公司还没发工资,实在没钱吃饭了”……
给的次数多了,林璐慢慢发现,杨素并没有她说的那样“缺钱”。
“我想买一瓶香奈儿的香水,是真爱就赞助一点呗!”10月的一天,林璐偶然看到杨素发的一条微信朋友圈。林璐心里有点别扭,“我每个月工资比她高都舍不得买这些奢侈品,她居然想让我们出钱买。”
林璐便发信息指责杨素。这一指责,杨素也怒了——“我妈都不管我,你凭什么说我!不就是要了你10元、20元吗,你真以为就有权利教训我?”
“我现在就给你爸妈打电话!”发完这条信息,林璐马上给婶婶打了电话。说明这些事情后,婶婶安抚了她,答应她去管教杨素。只是没料到,林璐的婶婶是给自己的妈妈打了电话,指责林璐不应该为“小玩笑”生意见。
“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整个家族群里都知道我们为了几十块钱闹得不愉快。”林璐说,平日自己在长辈心中是乖巧大气的形象,如今却好像做错事了一样,不应该为一点小钱跟堂妹计较。没多久,林璐还收到了闺密童童的截图信息——“谢谢童姐的红包,你长得漂亮心地好。不像我姐,真是小气!”
原来,杨素每月不仅给林璐发来“求红包”信息,还将林璐身边一群经济收入较好的朋友加了好友,并打着林璐妹妹的名义向“哥哥”“姐姐”们求救济。
“管管你妹妹吧,好歹也二十多岁了!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我不会给一分钱。”童童的话让林璐印象深刻,但自己能怎样呢?
无奈!管不了杨素,林璐只能给自己身边每个杨素可能认识的朋友发“警惕”信息:“如果我妹妹找你们要红包,就忽视掉吧!”只是林璐无法想象,倘若杨素知道自己这样“断她财路”,又该惹来怎样的争执和误会……
被侄儿“分组”求红包,“多嘴”一问反变尴尬
“亲,天气冷,发个红包暖暖呗!”刚下晚自习,吴家乐就开始群发消息。
龙啾啾就是收到吴家乐信息的“好友”。她几乎每个月都能收到孩子的“求红包”微信。
龙啾啾是吴家乐的表姨,在长沙上班,与正在益阳市一所乡镇高中念书的侄儿只算得上“几面之缘”。不过,自从2016年春节,吴家乐的爸爸创建了家族微信群后,龙啾啾就成了群里的“孩子王”。
“龙姨,我手机没话费了,给我个红包充话费吧。”“龙姨,今天我生日,给我个红包吧。”……一个月时间,吴家乐给龙啾啾发了数十条微信。
考虑到熊孩子只是贪玩,又碍于孩子父亲的情面,龙啾啾即便不情愿,也每次都发了红包。
直到今年1月初的一天晚上,。龙啾啾又收到了信息——“龙姨,给我200块好吗?”由于数额增多,龙啾啾随口问了句要钱的原因。“就知道你们已婚女人很抠门!”吴家乐的信息让龙啾啾气坏了!
后来得知,吴家乐最近恋上了网络游戏,这次,还因为玩游戏跟人打了架,被对方索赔200元。
也正因为这一次“求红包”,龙啾啾才知道自己被吴家乐列入了一个名为“白领”的微信分组,里面有5个成员,都是姨妈。
除了“白领“组,他的分组里还有个能索要“大红包”的“土豪”组,成员是4位姨父,这其中,包括龙啾啾的丈夫黎好。
“老公从没跟我提起过这茬子事,一问才知道他也经常给家乐发红包。”龙啾啾赶紧找丈夫拿来手机,发现就在自己跟吴家乐起争执时,丈夫已经给他发了200元。
龙啾啾琢磨着如何跟吴家乐的爸爸坦陈孩子的行为,却遭到丈夫的反对——“大家都知道他要红包,都不去说,你也别去破坏这种和谐气氛,马上过年又要见面呢,你也不想孩子对你横眉冷对吧!”
黎好的提醒,让龙啾啾尴尬起来。为了避免矛盾,她还是决定“小事化了”。只是没多久,龙啾啾又收到了一条吴家乐的挑衅信息:“龙姨,你太小气了!我寝室的同学都是百发百中,只有你不给我,太丢面子了!”
龙啾啾特生气,差点儿删了吴家乐的微信。可转念一想,她还是没这么做,“即将到来的春节,大家又会聚在一起,删了他也不好面对他们一家子……”
只能加钱不能少,她每月要给出1500元红包
“亲爱的未来嫂子,抽空看一下微信哦。”挂完电话,尹莉才反应过来,男朋友袁帅的表妹芊芊又来找她“求红包”了。
“明天放假,我打算跟同学一起去看流浪猫!嫂子你发个红包献点爱心呗。”看完芊芊的留言,尹莉点开微信红包,输入金额200元。
“零钱余额不足。”尹莉查看余额,只剩170元。于是,输入168元,发送成功。
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这已经是新年以来的第8次发红包了。尽管内心是拒绝的,但尹莉想了想,毕竟自己是未过门的媳妇,讨好婆家的亲戚似乎也是分内事。
29岁的尹莉是长沙一家传媒公司的策划。2016年10月,尹莉和恋爱一年的袁帅订婚,成了袁家的准儿媳。在尹莉看来,袁帅的亲戚中唯独姨妈很难相处,而她的女儿就是芊芊。为留好印象,尹莉逢年过节都会讨好姨妈,给家人买礼物。所以,芊芊挺喜欢尹莉。
只是,关系越近越尴尬。平日,芊芊总会以各种公益活动之名给自己发微信,索要100—200元的“小红包”。尹莉每次有求必应,尽管工资不算太高,但她还是自己省钱“献爱心”。
不过,自己的纵容并没有得到芊芊的好感,反而成了一种“义务”。1月1日,芊芊一家人来到袁帅家吃饭。饭桌上,姨妈透露这一天正是芊芊的阳历生日。饭后,微信群里的亲戚都给芊芊发了88元的红包。没有准备礼物的尹莉也跟风,向芊芊发了88元的微信红包。
谁知,这个红包反而激怒了芊芊——“你是打发‘叫花子’吗?以前都是给200元,现在一次比一次少了。现在地位稳了,不用装好人了么?”看到这条信息,尹莉无比难受。看着坐在一旁的袁帅,她既想找男友吐槽,又担心惹来亲戚间更大的误会。
思索再三,尹莉直接向芊芊转账800元,并祝她20岁生日快乐。30秒,芊芊便收了款,简单回了她一个“么么哒”……查了查红包记录,尹莉平均每月都要发出至少1500元的微信红包,占每月工资的三分之一。
“讨包族”自称“不求财,只为验证人气”
与上面故事里三名“求红包”的主角不一样,今日女报/凤网记者还联系了另一名故事主角陈梦,她作为“讨包族”的代表接受了采访。
28岁的陈梦是长沙一家艺术培训学校的教师,大家公认的美女。自从微信推出红包业务后,她经常在朋友圈里“求红包”,偶尔遇上一些节假日,她也会向家族群里的长辈们“求红包”。
1月1日,元旦节。陈梦给家族群里的7位长辈发了“求红包”信息:“感觉新年来了,希望大家能给在外打拼的我一些祝福,图个开门红。”没想到,7位长辈都给她发来了红包,最多的发了88元,最少的也发了5.2元。
陈梦把每位亲戚的红包截图,放到了朋友圈里,以示感谢。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还有不少朋友也因此给她发来祝福红包。这一天下来,陈梦通过朋友圈“赚”了近1000元。
不过,对于“讨包族”的称呼,陈梦认为,自己并没有强制向亲友索要红包,只是确实不劳而获的高收入让她感到不妥,“有点绑架友谊和亲情的感觉”。
陈梦告诉今日女报/凤网记者:“最初是为了验证人气,以后还是不会这样做了。”
“每个人对于发红包的态度都不一样。”陈梦说,在她“求红包”的过程中得出了这样的经验,比如有些亲人并不反感发红包,数额不大,就把发红包当做一种亲情交流的方式;而有些亲人间是互相“求红包”,大家有来有往,增进感情。又比如,有些亲人是碍于面子发红包,发了一两次便不再理会;而还有些亲人觉得索要红包让人深恶痛绝,为此感到被道德绑架……所以,在她“求红包”之前,她也会先做个评判,想想对方是否接受“红包游戏”。
春节期间,“讨包族”队伍最庞大
如果说,日常的小红包只是餐桌上的一道“前菜”,那么,即将到来的春节就绝对是“大餐”。
据微信官方2016年2月公布的一组数据显示,除夕当天共有4.2亿人参与微信红包,微信红包收发总量为80.8亿,超2015年8倍。其中,一名来自陕西的男性用户仅春节当晚就发出79193个红包,据他回忆,“还没到晚上12点就收到朋友圈里各种‘求红包’信息”,而没有回家过年的他,给亲戚家长辈和孩子都发了“大红包”。
除了微信,支付宝官方也曾发布一项统计数据——2015年1月24日,“新年讨喜”功能上线仅一天时间,就有7.9万名用户发起了31万次“讨红包”,而发出红包的用户也高达7.2万人,一共发出了22万个红包,总金额超过1800万元,平均每个红包都在80元以上。
有三类“讨包族”隐藏在微信朋友圈
“没钱吃饭,求红包”、“不发工资,求红包”、“打车差钱,求红包”……如果家里的亲戚加入“求包族”行列,这样的理由还能够得到同情,让你忍不住给他们发个小红包维系感情。那么,当“过节”求红包、“购物”求红包甚至“变天”也成了求红包的理由时,你还会发红包吗?
1月10日,今日女报/凤网记者对网络“讨包族”进行调查发现,目前,微信中的“讨包族”大致分为三大类:
第一类是“坑骗”型,比如,“你给我5块钱,我给你个大大的八卦”。等收到红包之后,对方会发来一个“八卦图”或是陈旧的网络段子等。
第二类是“节日”型,比如,“快过年了,你看着给吧!网友1元,喜欢3元,暗恋5元……见证我们感情的时候到了,收到红包后会晒到朋友圈”。中国人有很重的亲情意识和面子观念,若遇上家人的“求红包”信息,往往都会发个大红包收场。
第三类是“哭穷”型,比如,“最穷的时候到了,是亲人朋友的给我转6.66元吧”。这是最难以抵挡的“求红包”信息,据新浪网的一项调查统计,“87%的网友曾发过5次以上的微信红包,救济‘缺钱’的亲戚”。
“讨包族”会给亲情带来怎样的尴尬
那么,为什么大多数人都选择给“讨包族”发红包呢?
1月6日,今日女报/凤网记者在今日女报头条号上发布了一项数据调查发现,九成以上的网友认为,发红包是为了维系感情,避免不常见面的亲人在碰面时感到尴尬。
数据显示,截止1月11日,投票的767名网友中,有82%的网友表示有过被索要微信红包的经历。其中,有10%的网友表示每次被索要微信红包时自己必回红包,52%的网友选择“看心情决定是否给对方发微信红包”,只有20%的网友表示自己从来不会发红包。
网友“每逢佳节瘦三斤”分享了自己的尴尬经历——“不是不舍得钱,关键是没次数。给其他一个小孩私发过去,他就晒到我们家亲戚群里,然后其他小孩看到也跟着要。不发吧,他们的爸妈都在群里会开玩笑似的说我偏心。反正每天都有各种理由要红包。够够的!”
今日女报/凤网记者从网友留言的内容里了解到,“不方便教育别人家孩子”、“不想加剧亲戚间矛盾”、“教育观念不一致”、“被自己家人阻止劝说”等,都是亲情尴尬的理由。
别让微信红包绑架了亲情关系
陈明明(长沙幸福泉心理咨询中心主任咨询师、心理专家)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有温度的,日常交往需要通过现实生活中的见面、交流、礼尚往来等方式获得彼此的信任。网络时代,求红包的做法并不能长久维系亲情关系,所以不论发不发红包,我们都不要让微信红包绑架了亲情,更不要把它看作是影响亲情关系的核心。
所以,亲人之间的人际交往原则不该因为新元素的加入而有所改变,人际交往中对方犯错,需要我们用恰当的方式去沟通解决而不是一味的隐忍和妥协。
换个方式,巧妙化解亲情尴尬
欧阳林舟(湖南女子学院社会工作教研室副教授)
在一定程度上,微信的发展看似拉近了人情关系,其实反而导致了人情关系变得复杂——“求红包”行为之所以更多出现在虚拟的网络世界,而非面对面的现实生活中,其中原因就在于人到了虚拟世界,更容易放松操守,抱着侥幸心理占别人便宜。
面对亲戚家的孩子索要红包时,无论是给予还是拒绝,我们首先应当选择与对方沟通,让索取者明白这种不劳而获的想法是错误的。孩子的教育应该是一种全民责任,我们既然是亲戚,也有义务告知他们明辨是非。如果对方抗拒或变本加厉,应告知其父母,让父母跟他们交流。
对于成年人索要红包的情况,则可以根据自己的承受能力来判断是否需要满足对方——如果索要红包达到一定的金额,也可以认为是一种变相敲诈。如果因为抹不开面子不敢说,大可不必。另外,也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因此而受到质疑,只要问心无愧,则可大胆去做。
当然,如果你实在无法拒绝对方的要求,不如换个方式来化解自己的尴尬。比如被人索要红包时,我们可以巧妙回复,如:“我们玩剪刀石头布,谁输谁发红包吧!”愿赌服输,倘若有输有赢,对方尝不到甜头,自然就不再骚扰你。
偷记亲戚微信红包密码,将2200元钱发给自己
据《人民日报》报道,2015年9月,湖南的颜某因“求红包”被拒,偷偷记下亲戚李某的微信支付密码。颜某趁李某不注意,将李某绑定在其微信上的一张银行卡内的2200元钱,以连续发送11个200元“微信红包”的形式全部发到自己的微信,又通过手机领取红包后,将钱转入自己的银行卡中。
第二天,颜某就因盗窃罪被湖南省娄底涟源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好在,涉嫌盗窃罪的颜某因认罪态度好,且积极退赃,被涟源市检察院作出相对不起诉决定。
取消“红包游戏”,或能让今年春节更温情一些
小时候,父母最常提到的一个人,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尤其是亲戚家的某某某,总与我们有着洗不掉的亲情,对比中的尴尬。
相比熊孩子“求红包”的困扰,亲戚家的孩子给我们带来的问题远不止这些——调皮捣蛋、肆意妄为、贪心不足……我们总因“无权管教”别人家的孩子而陷入一种亲情焦虑之中。
然而,放眼当下,互联网时代的微信交流让我们看似与亲人更近了一步,但一个个故事却在告诉我们,这样的“近在咫尺”,其实“远在天涯”。
回归今天故事,在考虑是否应该继续给熊孩子发红包的同时,我们似乎更需要反省的是红包影响下的亲情尴尬——究竟红包拉近了我们的距离,还是我们早已被红包“挑拨离间”?
春节已进入倒计时,越来越多的亲朋好友背起行囊赶回家。当朋友圈里再一次拉响“红包大战”的警报,我们需要做的唯有保持冷静,从这场打着“感情”旗号的游戏中逃离出来。
就像2017年元旦前,“微信之父”张小龙向公众宣布的那段话——“今年春节不再有微信红包的营销活动,我希望让用户回归亲情,多用实际行动陪在家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