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热闹就把晚清史读完了:谭伯牛和他的“吃瓜”历史观

凤网 2018-11-21 阅读数 338220

文、图:今日女报/凤网记者 罗雅洁

对致力于研究清史的近代史学者谭伯牛来说,常常会有朋友发给他一大堆解读历史人物和故事的网络链接,然后附上一个求知欲十足的问题:“这篇文章写得靠谱吗?这事儿在历史上真的发生过吗?”

面对这群“星星眼”求解答的小伙伴,谭伯牛往往会给他们一个“有点绕”的回答:“真实和真相是不一样的,事实容易厘清,真相却难以参透,更重要的是你怎么看。”

简单来说,读史是为了“迷路”,而他则一直抱着“吃瓜群众”的心态,轻松愉悦地研究历史。

11月17日,曾出版过《战天京》《天下残局》《湘军崛起》《盛世偏多文字狱》等作品的谭伯牛携新书《牛史·晚清篇》来到长沙止间书店,以“读史就是迷路”为题,与读者一起凑凑历史的“热闹”。

写史就是“看热闹”

“很多人都说,读史可以明智,但在我看来,人类从来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读史就是迷路。”在谭伯牛的观点里,历史不会让人迷路,只是人们在读史时常常会联系自己、社会、时代,人的心性会让你在读史的时候“迷路”。此段做成大气泡,额外突出

“给曾国藩上香”是当不了霸道总裁的

“迷路”的最常见现象之一就是在历史中找寻成功的方法。

“很多总裁班、干部培训班都曾邀请我去讲课,希望我能通过讲述历史上的人和事,给他们提供一些企业管理之道、品德修养之法。”对此,谭伯牛往往会回绝,“这事不能连一块谈,我通过讲湘军创建的历史,去教他们怎么管理好一个企业,这不是诈骗吗”?

他还真碰到过孜孜不倦在历史里寻找成功方法的人:“每天读曾国藩日记,在客厅里挂曾国藩画像,早晚还要上香,这根本没必要。”

别相信“被小偷嫌弃的曾国藩”能逆袭

“迷路”之二,就是通过叙述历史,让别人顺着这条看似光明的轨道走,这常常发生在孩子的教育上。凿壁借光、悬梁刺股、勤能补拙……这都是关于“读书”人们耳熟能详的故事。

“我们湖南的孩子,不少都听过曾国藩小时候的故事。”父母、老师给出的版本往往是这样的:曾国藩小时候很笨,有一次,他背书到深夜,碰巧有个小偷正打算在他家行窃。小偷听到曾国藩反反复复背一篇课文还没有背完,他不灯关自己就没办法偷东西,气得破窗大骂:“这样一篇简单的文章都背不会,我都背下来了!”于是,愤愤不平的小偷当场把课文一字不漏地背了一遍——就是这样一个被小偷嫌弃的“傻子”,最后居然能成为一代名臣,于是得出结论:勤奋的重要。

“这个故事根本不存在,再说了,曾国藩28岁就入翰林院,智商肯定比普通人高很多,小时候不可能是个笨人。”世人喜欢杜撰这样的故事来激励孩子,无非是因为“伟人和普通人天生存在鸿沟”的现实过于残酷。

别跟历史里的“如懿”“延禧”较劲

如果读史让人迷茫,那我们为何还要读史?谭伯牛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开心。”他一直抱着“吃瓜群众”的心态去研究历史,“我喜欢看热闹,在看热闹之余把热闹背后的事情写出来,让更多人一起看热闹”。

今年爆红的电视剧《延禧攻略》和《如懿传》都以清朝乾隆皇帝的后宫为背景,无论是道具、服装、还是礼仪,都宣称“贴合史实”,但剧中所讲述的故事却与历史大相径庭。那么,观众看了这样的电视剧会“迷路”吗?

谭伯牛认为,不管是影视剧还是小说,都属于文艺作品范畴,文艺作品有文艺作品的规矩,跟历史本身不搭界。“讲述真实历史不是作者和编剧的目的,观众也不会期望从艺术作品中了解真实历史。”在他看来,故事是否精彩,演员是否演得好,布景够不够美才是评价文艺作品的标准,至于还原历史、符合史实,反而是靠后的。

谭伯牛为女读者签售。让女性爱上看似严肃的历史,或许这也是《牛史》嬉笑怒骂的妙处。

“一巴掌”里的性别观

“历史故事最精彩之处在于真实。由真正的人性——深层的情感、狂野的欲望、节制的原则等合力形成的时间,比虚构的精彩得多。我说这番话,是想让大家对历史人物多一些同情和理解。一旦你对古人、对他人有更多同情与理解,也就能更好地理解你自己了。”谭伯牛的别样历史观,了解一下。此段做成大气泡,额外突出

皇帝宰辅大臣书生,跟你想的不一样

《牛史·晚清篇》是谭伯牛“牛史”系列的开篇之作,如果只看书名,你可能会觉得这是一部“晚清史”,但其实不然,谭伯牛以时间为线,用三卷讲述了晚清人物的奇闻趣事,还有讲外国人物的番外篇。豆瓣网友“不过如北”评价说:“这本书基于扎实的史料,呈现了皇帝宰辅、大臣书生们的奇闻异事,让我这种对历史没有深入研究的普通读者了解到:原来那个人并非只是历史书里的那个样子。”

这也是谭伯牛的想法。

于是,在这本书中,我们可以读到爱吐槽的曾国藩,絮絮叨叨的左宗棠,一身痞气的李鸿章,和富绅们玩“厚黑”的咸丰帝……

一味注重性别,只会离真相越来越远

书中也有几篇写到了当时的女性。

《扇你一巴掌》讲得就是1912年国民党成立大会上,唐群英扇了宋教仁一耳光的故事——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党纲删除了“男女平等”这一条款。宋教仁的朋友说:“妇人打嘴巴,大不利市。”谭伯牛写道:“即此可见歧视妇女之一斑,难道挨了男人的耳光就不晦气了吗?”

这也是谭伯牛的性别观。他告诉今日女报/凤网记者,一个人的丰富程度并不因性别而发生改变,不论评价男性还是女性,首先都应该从“人”的立场出发,而不是性别。“在我看来,武则天、慈禧这样的女性政治家,她们的思维、言语、行动跟一般帝王没有区别。”

谭伯牛强调,如果一味注重性别,只会离历史的真相越来越远,“有一句话叫‘伟大的灵魂都是雌雄同体的’,我特别赞成”。

圣人的礼制,也要靠“赏罚分明”撑场子

对于当时的社会风气和法制礼仪,谭伯牛在《父母违制,老公非礼》中讲述了这样两个故事:清代制度规定,凡在国丧(帝后之丧)百日内,皇亲国戚不许过性生活。然而过没过性生活,不便查验,只能从生子的人家找出犯规者,一旦倒推时日,发现“受胎适在丧期”,“则命名必加犬旁,暗示其父母有兽欲”。端王爱新觉罗·载漪的“漪”字,便是父母违制后所得的耻辱标志。

仕宦平民之家也是如此。晚清著名政治反对派王照,弟媳在家丧之期有了身孕,他大骂弟弟不孝。不料过了一阵,王照的老婆也怀孕了。王照每日活在兄弟讥讽的眼光中,恼羞成怒,竟然把夫人暴打一通,不久后夫人就病逝了。

谭伯牛评价:“父母违制,却给儿子安个坏名;老公非礼,却让老婆受苦受罪,以至于受死。孝道丧礼或有它的好处,但赏罚如此不公,未免让人怀疑‘圣人制礼’的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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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机处里的大话痨

宗棠是怎么办公的呢?拿起鸿章的折子,翻开第一页,他就从海防说到塞防,再从塞防说到自己在西域的功绩,“自誉措施妙不容口”“甚至拍案大笑,声震旁室”,完全忘了各位大佬聚在一块开会,是为了讨论国防预算。不知不觉,大好光阴就在左相愉快的笑声中溜走了。

君子动口又动手

鸿章以彭玉麟父曾在安徽做官为“机会点”,开始阴一句阳一句地反扑。这还了得!竟骂到老子的老子头上,一贯火爆的玉麟二话不说,“遂用老拳”。玉麟个小,不到一米七,一米八几的李鸿章怎会怕他?“亦施毒手”。于是,参谋总长和海军司令“相扭扑地”,斯文尽丧。

皇帝策划的“被捐款”

咸丰三年(1853年)的库存实银,只有十一万八千七百零九两。就这么点银子,教人家怎么做皇帝?左支右绌,计无所出,奕詝一想,对不起,朕只好玩“厚黑”了。黑谁?黑“富绅”。请注意,此所谓富绅,不是指有钱的百姓,而是指家资丰裕的在任及退休高官。

咸丰三年二月,财政上的当务之急,是没钱给在京官员发工资。御史文瑞出了个主意,说,“令富绅捐助。即可凑成巨款”。这一招,八成不是文瑞想出来的,而是先承了皇帝的“意旨”。奕詝装糊涂,问,都有哪些富绅啊?文瑞立马开了单子,包括历任宰相在内共计十八家……共捐二十余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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