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船山》中的女性:在明末清初的烽火里,活成了自己的光

凤网 2025-11-05 阅读数 19413    赞 17

文/向柯树 王林洲

在明末清初的动荡年代,历史长卷中往往镌刻着英雄豪杰的丰功伟绩,而普通女性的命运却如暗夜流萤,隐没于宏大叙事的边缘。然而,在聂茂的长篇小说《王船山》中,作者以锐利而客观的视角,为明末清初的烽火岁月勾勒出一幅幅鲜活的女性图景,她们不再是历史的陪衬,而是有尊严、有智慧、有勇气的“自我”:有的在家庭崩解时撑起一片天,有的在命运枷锁中奋力抗争,有的在精神废墟上寻找宁静,更有的敢对“英雄”“王朝”的固有定义发出尖锐质问。这些女性形象,如同一束束穿越时空的光,照见了女性的坚守,也为当下的我们提供了关于尊严与觉醒的深层思考。

传统美德里的她:是家庭的“脊梁”

提起传统女性,人们常想到“温顺贤良”“逆来顺受”的刻板印象。在《王船山》中,传统女性形象被赋予了超越伦理教化的复杂维度。“传统美德型女性”用行动重新定义了“贤德”:她们的温柔里藏着智慧,坚韧中透着担当,在家庭与时代的夹缝中,以“拿主意”的姿态守护着亲人与信念。

王船山的母亲谭孺人,便是这样一位“有主见的贤妻良母”。丈夫王朝聘谋官失利后陷入消沉,谭孺人没有一味劝勉,更没有抱怨,而是私下找到堂妹筹措资金,悄悄为丈夫打点北上求官的行装。“去了,未必位列朝中。不去,就一定不会位列朝中。”她用一句清醒的判断,点醒了犹豫的丈夫,也为家庭争取到了新的可能。这份“私下筹钱”的举动,藏着对丈夫尊严的维护,更藏着对家庭未来的主动谋划——她不是被动等待丈夫“定夺”,而是用女性的细腻与果敢,成为家庭决策的“隐形推手”。

张纯熙的妻子胡三妹,则在绝境中把“坚韧”二字写得重逾千钧。丈夫因反抗压迫惨死后,留给她的只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幼子,和一间四壁空空的破屋。巨大的悲痛没让她垮掉,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先是咬着牙避开王夫之等人的帮扶,不给旁人添麻烦,转而找亲戚合伙开了家小餐馆,用滚烫的油烟气撑起一家人的生计。可胡三妹心里清楚,光靠餐馆只能勉强糊口,要让孩子跳出“受苦”的循环,读书才是出路,便恳求王夫之能收其子为书童。即便她最终因孩子意外夭折而耗尽生命,但这份前期的坚韧,已然足够震撼人心。

还有王船山的妻子陶孺人、郑若兰,以及素未谋面的妻子奚采诺。她们或是在默默操持家务,或是在战乱中守护家人的安危,或是自主承担着对夫家的责任。聂茂在塑造这些形象时,没有将她们写成“丈夫的附属品”,而是突出她们的“主体性”。她们的付出不是“义务”,而是彰显着“选择”;她们的“贤德”不是为了迎合男性话语,而是源于对家庭、对亲人的深情与责任,其“不怨不尤”的态度暗含对时代悲剧的超越性理解。

困境中抗争的她:在黑暗里独立劈路

随着时代变迁,“温顺贤良”的女性形象早已无法承载女性对自我的追求。《王船山》中,聂茂塑造了以姜善棋为代表的“勇敢独立型女性”。她们是命运的 “叛逆者”,在压迫与不公面前,用智慧与勇气捍卫尊严,从“他者”的标签中挣脱出来,活成了自己的 “主体”。

姜善棋父母双亡后,流落“湘春楼”,凭借一手好琴艺和清醒的头脑,在风月场中为自己筑起一道“尊严的墙”。后来落入桂王府,她被当作“玩物”控制,被挟恩提出过分要求,甚至被囚禁押送。但这位女子没有被打垮:在波谲云诡的宫廷斗争中,她审时度势,“时时留意、处处小心”,不外露锋芒却暗蓄力量;面对曾戕害自己的翁不群,她压下心中的仇恨,像一位“战略家”般精心布局,最终成功复仇。

姜善棋的“独立”,不是鲁莽的反抗,而是“审时度势后的坚守”。她懂得在逆境中“藏”,却从未忘记“守”—— 守住自己的尊严,守住对自由的渴望。在男性主导的权力场中,她没有依靠任何人的“拯救”,而是靠自己的智慧在黑暗里劈开一条路。

追寻精神世界的她:在庵堂里找到“自我的自由”

《王船山》中的女性,不仅有“向外抗争”的勇气,更有“向内探索”的觉醒。在明末清初的动荡中,一些女性没有选择“世俗的抗争”,而是转向精神世界的追寻——她们走进庵堂,不是“逃避”,而是在有限的时代背景下,为自己寻找一片“心灵的栖息地”,以“超脱”的姿态实现对“自我”的掌控。

水月庵住持玄静师太,便是这样一位“精神上的自由者”。初读时,她是“不喜不惧、不恩不仇”的世外高人,仿佛早已斩断尘世羁绊。直到与姜晓书的深夜长谈,她的过往才被揭开,她曾是李自成的爱妃,李自成死后,她落入仇家手中,遭受身心的双重折磨,被轮番凌辱,又在逃亡中遇到山贼,险些丧命。最终,她在水月庵停下脚步,不是因为“看破红尘”,而是在历经沧桑后,终于找到了“不为他人定义”的宁静。她不再是“李自成的爱妃”“程九伯的囚徒”,而是“玄静”——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姜晓书的选择,同样是一场“自我救赎”。她在青灯古佛旁诵经修行,不是“放弃生活”,而是在精神世界里重建“自我”——不再为他人的眼光而活,不再为世俗的标准而痛苦,而是专注于内心的平静与领悟。玄静师太坐化后,姜晓书成为水月庵的新住持,她接过的不仅是庵堂的钥匙,更是“坚守自我”的精神传承。

敢说“逆耳言”的她:以母亲的清醒照见时代的荒诞

在《王船山》的女性群像中,欧阳文澜或许不是最“耀眼”的,但一定是最“振聋发聩”的。

初次登场时,欧阳文澜是个“活在痛苦里的母亲”:丈夫姜百户守城战死,女儿姜百合因父亲离世精神恍惚,儿子姜燕吉是个只会叫 “姆妈”的痴儿。她生活困难,却在艰苦中也愿意为另一位不幸的女性提供帮助。欧阳文澜不懂什么家国大义,只知道:丈夫为守城而死,可他的家人却要东躲西藏;明朝政府从未给过她家任何嘉奖,反而因丈夫“抗敌”的身份迫害她;倒是清政府给了一笔抚恤金,让她的女儿能重新嫁人,让她的生活得以稳定。

“我不管人家安的什么心……在我看来,让每个普通人过上正常日子,让每个流血的人,甚至牺牲者得到应有的尊重,不瞎搞,不折腾,不自吹,我就欢迎这样的政府。这就是民心所向的好政府……”她的“清醒”,不是“没有气节”,而是基于“生存”的真实——这种基于生存本能的“清醒”,恰恰解构了传统历史叙事中“气节高于民生”的虚妄,展现了底层女性对“好政府”最朴素也最本质的判断,正如历史的温度,终究要体现在对普通人命运的关照上。

聂茂塑造欧阳文澜,或许正是想通过这样一个“普通女性”的视角,让读者看到历史的另一面:那些被宏大叙事忽略的百姓苦难,那些被“气节”掩盖的生存渴望,那些敢说“逆耳言”的底层智慧。她不是完美的女性,却有着最真实的人性光辉。

读《王船山》中的女性群像,我们看到的不只是明末清初的烽火岁月,更是女性跨越时空的精神传承——谭孺人的智慧、胡三妹的坚韧、姜善棋的勇气、玄静师太的超脱、欧阳文澜的清醒等,这些品质从未过时。

这些在烽火中活成“光”的女性,早已超越了历史的局限,成为激励每一位女性的精神符号。她们让我们相信,无论身处何种境遇,都能守住自己的尊严,找到自己的方向,活成自己的“主体”——因为,女性的力量,从来都不逊色于任何时代的风浪。


编辑:阿挽

二审:吴雯倩

三审:邓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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