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蒋鑫爱
时间匆忙,岁月让人猝不及防。回首往事,日子中竟全是已悄然消逝的光影,唯有那个寒冷的冬天却历历在目……
1979年冬,我在乡中学上初一。当时读寄宿,要自己用钵子打好米加好水送到食堂的蒸锅里,就餐时再端饭回寝室,吃的是每周六回家用罐头瓶带来的菜。菜也基本没有花样,一般是豆豉炒辣椒,因为这样的菜可以放上一周的时间。吃的时候,在瓶子里小心翼翼挑两勺出来,再单调也是津津有味。那时候,最奢侈的就是带上一瓶油渣炒辣椒,真是人间美味,甚至可以用来在同学面前炫耀——只是这种好事不常有,难度等同于如今去吃满汉全席。
一个周五的早晨,北风呼啸,我的两只手冻得像用猪血做的红包子。早自习后,我匆匆忙忙去食堂端饭——端热饭、端开水,就是我们那个年代在学校取暖的好办法。此间一抬头,我看到了我同学的哥哥,他说:“爱伢,你嫂子生了!”
一瞬间,我忘记了肚子已饿得咕咕直叫,忘记了寒婆婆还在百般欺凌我,只记得飞奔到班主任老师办公室,大着嗓门说:“老师我要请假回家!”全然不似平时的礼貌胆怯,语气间似乎容不得老师拒绝。然后,我头也不回地直奔寝室,拿着被挖得干干净净的两个空罐头瓶子,从中学后面的山岭上,一口气跑到乡里唯一一条曲折的山间马路上。
中学距我的家有4公里,平时上学都是步行,而此时此刻的我巴不得长上翅膀,一下飞回去。望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弯曲山路,想要快速到家,唯一的办法就是跑。我感觉自己像脱了缰的野马,往家的方向直冲。“嘟嘟……”一阵轰鸣声由远而近,凭我的感觉是拖拉机的声音。我立马一个急刹,转而拦在路边大喊:“师傅,带我回家好吗?!”,谢天谢地,好心的师傅正好顺路,让我上了车。
美滋滋地坐上车,那感觉,不亚于现在开辆劳斯莱斯在街上溜达。寒风凛冽,树上挂满亮晶晶的冰凌,穿着夹衣薄裤的我,在飞奔的拖拉机上,根本没有感觉到一点冷。不一会儿,到了叹坡岭,胆小的我不好意思喊师傅停车,又回家心切,竟在行驶的车上直接跳了下来!
“哐当!”我脑袋一懵,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四脚朝天,正在和地面做亲密接触。慢慢恢复知觉,先是觉得手凉,又马上有点热,动一动,就是钻心的疼痛。再看看两个罐头瓶子,已经满地开花。我缓缓爬起,手上的血也一滴一滴流到地上。
来不及心痛摔坏的罐头瓶子,我咬紧牙关,捂着流血的手一口气跑到了家。推开门,看见二嫂头上包着头巾靠在床上,床边坐着母亲,手中抱着一个花布包。见到我,母亲将那布包递给我,说:“你做姑姑啦,看看你的小侄女啊!”
我一定神,小侄女的眼睛还没有打开,红嘟嘟的脸蛋闪着光亮,像秋天里熟透的苹果……
时光荏苒,当年的小婴儿牙牙学语,上学、上大学,再到参加工作,成为一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再一晃,就已为人母。那个曾经在快速行驶的拖拉机上腾空一跃的我,也留在了四十年前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