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丨蒲扇的人情味

凤网 2024-08-29 阅读数 11231

文/孙邦建

南方的夏天真是两个极端,熬过梅雨和汛期,气温直接蹿上38℃,一出门就是蒙头蒙脸的燥热,身上汗津津黏腻腻一片,浑身不得劲。有熟人擦肩而过,也只是匆匆留下“今天好热!”的牢骚。这样的天气只能窝在空调房里,或至少有风扇的助力,否则感觉熬过一天都是极其艰难的事情。倘若这时候突然停了电,大伙立马会冲出房间,嘴里爆出几句难听的话。现代机器的发明,将大伙都变得娇嫩和烦躁。

相较而言,我属于耐热的人,对空调没有那么强的依赖感。我儿时,家里没有空调,只有两台风扇,一台是给父亲用的。父亲是个篾匠,一天到晚有大半时间都坐在凳子上编制篾具,那台风扇就挂在他对面的墙上,默默陪伴着度过整个夏天。另一台“移动办公”,有时在厨房,母亲择菜做饭时使用;有时在房间,我们兄妹做作业时使用。

倘若外出,人手一把蒲扇,这是夏季乡间外出的标配,一则可以扇风纳凉,二则可以驱赶蚊虫,倘若变天还可以遮在头上挡下雨。大人经常会把蒲扇往背后的裤腰上一别,腾出手来干活。倘若哪个人手里拿个折扇或者团扇,则显得另类,大抵都是城里过来的。小孩们喜欢跑过去围观,摸摸看看,有些还要借来显摆几下。但就功能来说,还是蒲扇来得实在,朴拙耐用,价格实惠,扇风的力道足,过风的面积大,扇一下浑身上下都凉飕飕的,过瘾!

有些地方习惯把蒲扇称之为“芭蕉扇”,其实此扇并非取材芭蕉叶,也有别于蒲草编的蒲扇,而是用南方常见的一种叫蒲葵的植物叶子制作而成,准确的称呼为“蒲葵扇”。蒲扇据说发明于西周,至今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蒲扇的流行则与东晋政治家、文学家谢安有关。《晋书·谢安传》记载:“安少有盛名,时多爱慕。乡人有罢中宿县者,还诣安。安问其归资,答曰有蒲葵扇五万。安乃取其中者捉之,京师士庶竞市,价增数倍。”

我家从来不买蒲扇,父亲每年都要一次性做个十来把,有些自用,有些送人。父亲到山上扯些蒲葵树的叶子,晒干、修剪、清洗、熏烤、压平、画样,蒲叶就变成了扇形。母亲把蒲叶放在大木盆里用开水烫一烫,说是蒲叶会变得更有韧劲,不易开裂,可以延长蒲扇的使用寿命。晾干后,母亲找来裁衣服时剩下的边角料,给蒲扇缝一道边,让边缘不易开散磨损。妹妹选择最小的蒲扇,叫母亲缝上她最喜欢的花边。我选择中等大的,缝上蓝边。

吃罢晚饭,大伙不约而同地聚在河边的几棵大树下纳凉闲聊,扯些家长里短和新闻八卦。我们小孩儿对这些没兴趣,我们盯上了树上聒噪的知了,拿来竹竿粘知了玩,有些人抓了回去油炸吃。或者在路灯下捉金龟子,抓到了就用细绳绑在腿上,看它扑腾翅膀。待浑身臭汗,便捡起地上的蒲扇用力扇一阵。后来不知谁发明了新玩法,把两把蒲扇前后错开架在腿间,像骑脚踏车一样往前跑,输家要给赢家扇风。我因为输的次数多,经常扇得臂膀酸疼,以后就没有兴致参与了。

后来读书多了,知道古代的文人墨客喜欢在团扇、玉扇、折扇上吟诗作画,而近现代的画家则喜欢将蒲扇作为重要的着墨对象,譬如任伯年、吴昌硕、齐白石、张大千、刘海粟、李可染等名人都曾画过纳凉图、煮茶图,蒲扇都是不可或缺之物。任伯年所作的《蕉荫纳凉图》,画中的吴昌硕闲坐竹榻,袒胸露臂,左臂支撑在一堆古籍上,手中拿着蒲扇,左腿架在右腿的膝盖上,坦率洒脱和无拘无束的生动形象跃然纸上。

长大成家后,家里有了空调和风扇,但书房里还是摆放着父亲做的两把蒲扇,偶尔会拿出来扇一扇。特别是女儿还躺在摇椅里时,傍晚边推着她在楼下的院子里散步,用蒲扇给她吹风赶蚊子是最好不过的了,还能看到几个裤腰别着蒲扇或者手里拿着蒲扇的老人,瞬间感觉亲切起来,仿佛回到了热闹的乡村。我想这就是老手艺的价值,它的温度和情感,不是坚硬锐利的机器所能取代的。


编辑:喜之郎

二审:唐天喜

三审:邓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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