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与胡宝珠
文/夏昕
齐白石一生精力十分旺盛,在他93岁的生命里曾有过数位女人,唯有胡宝珠他尤为疼爱。胡宝珠服侍了齐白石24年,而这24年正是齐白石实现衰年变法,艺术上从成熟走上鼎盛的时期。可以说,胡宝珠功不可没。
胡宝珠如何嫁入齐家的说法有很多种,广为流传的源于齐白石《自述》所说,她是齐白石妻子陈春君为他聘的副室。事实并非如此,其实是因了一段画缘。
齐白石有写日记的习惯,他在《乙未日记》阴历七月十八日中记道:“胡南湖见余画扁豆一幅,喜极,正色曰:‘君能赠我,当报公以婢。’余即赠之,并作诗以纪其事。诗云:菟丝情短此情长,万事何如为口忙。采撷不思红豆子,加餐尝坐紫丁香。良朋如此皆为景,爱我虽衰未减狂。蟋蟀声中归万里,老馋亲口教厨娘。”后来将此诗收录诗集时,齐白石特意又批注:友人见余画篱豆一幅,喜极,索去。后报我以婢,诗以纪其事。
日记里提到的胡南湖,曾任四川督军署一等秘书,后联络四川革命党人倒袁,任“四川宣慰使”。胡南湖很爱齐白石的画,并在北京圈子里极力推介。有次齐白石以“十金”价格出售六屏画作,胡南湖看到画作后甚爱,认为一幅至少百金,齐白石高呼:“南湖知画!”俩人交往因此更为密切。当胡南湖看到齐白石画了一幅自己极为喜欢的扁豆时,立即强行“索去”。
当然,胡南湖是懂“规矩”的。拿了这幅画后,胡南湖就回赠了齐白石“四色礼”:一为冬虫夏草一匣,二为雪花银耳一匣,三为火腿、野猪腿、蒋腿三只,四为婢女胡宝珠。所谓四色礼,亦称四样礼,是明清以来一种流传甚广的婚庆习俗,有“请期”之意。也就是说,胡南湖希望齐白石续弦。
胡宝珠是胡南湖母亲的婢女,亦是义女,长得非常标致,齐白石见后甚是欢喜。陈春君考虑齐白石独自一人漂在北京,起居多有不便,有人能照料甚好,于是就替他俩办了一个简单的成亲仪式。
胡宝珠心地善良,将齐白石照顾得无微不至。她也非常聪慧,齐白石做画时她在一旁磨墨调色,耳濡目染竟悟出了许多道道,甚至还能指出齐白石笔法上的工拙。齐白石觉得十分有趣,挥毫题诗:“休言浊世少人知,纵笔安详费苦思。难得近朱人亦赤,山姬能指画中疵。”于是每每有新画出来,他就叫胡宝珠来悄悄品评,并择善从之。
空闲时,胡宝珠也画上几笔。齐白石见她很有绘画天赋,便倾囊相授。渐渐的,胡宝珠绘画功力大长,她画的花卉果蔬深得齐白石神韵,几可乱真。有一次,胡宝珠临摹了一幅齐白石的《群鹅图》,齐白石以为是自己所做,立即挥笔题名,并连钤三印。后来发现自己弄错了,又题跋更正:“此小幅乃宝姬所临,余眼昏灯昏,看作己作,竟题姓名。”
胡宝珠只道好玩,有次她又将自己画的《群虾图》给齐白石看。齐白石看后喜忧参半,喜的是胡宝珠画功已十分了得,这幅画酷似他自己所画;忧的是他靠卖画为生,此时坊间已有“夫人捉刀”的谣传。齐白石心中五味杂陈,他先后在这幅画里题了三段话:“此幅乃内子宝珠画,可与予乱真。真知予画者,方能分别,予觉惭也。白石老人得见,遂题数字。”“壬午,予使宝珠弃画,因恐人猜疑为老夫代作,竟使之无名,予非丈夫!欲慰吾妻,再题数字。白石。”“此幅笔飞墨舞,实予无此工妙。若有心夸誉,为人世之小人,非真君子也。八十二岁老人又题。当语儿辈珍藏。”
善解人意的胡宝珠当即不再做画。陈春君去世一年后,77年前的今天,齐白石在当时北京有名的“八大春”之一庆林春饭庄设宴,广邀画坛名流,举办了胡宝珠立继扶正仪式。齐白石当着亲友的面,在族谱上写下:“日后齐氏续谱,照称继室。”那天胡宝珠最开心最欢快,尽管当时她已年过四十,且身体非常虚弱。两年后,胡宝珠病逝。
胡宝珠去世三年后,齐白石偶然见到胡宝珠画的《佛手葡萄鼠子》,十分酷似自己的大写意风格。睹物思人,不禁悲从心来,齐白石提笔题画:“此幅乃予继室宝珠所画,惜志不坚,未成而弃,且不永年,殊可感也。老夫八十六岁题记。白石”,并加盖了“白石翁”和“痴思长绳系日”两方印章。齐白石对胡宝珠的痴爱,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