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晓丹
1942年3月,延安,一篇反映延安生活的杂文《野百合花》,给进步作家王实味惹来杀身大祸。他陷入延安整风运动的风暴,1947年被杀害。这篇以言罹祸的文章被拉上祭坛,尘封在1942年早春的延安。
《野百合花》的出现,却让中共早期党员、毕业于北大的邵阳女杰李芬名声大震。王实味开篇写道:“在河边独步时,一位同志脚上的旧式棉鞋,使我又想起了曾穿过这种棉鞋的李芬同志——我所最敬爱的生平第一个朋友。”“1928年春牺牲于她的故乡——湖南宝庆。她的死不是由于被捕,而是被她的亲舅父缚送给当地驻军的。这说明旧中国的代表者是如何残忍。同时,在赴死之前,她曾把所有的三套衬衣裤都穿在身上,用针线上下密密缝在一起:因为,当时宝庆青年女共产党员被捕枪决后,常由军队纵使流氓去奸尸!”“从听到她的噩耗时起,我的血管里便一直燃烧着最狂烈的热爱与毒恨。每一想到她,我眼前便浮出她那圣洁的女殉道者的影子!”
邵阳史称宝庆,被王实味苦苦追求过的李芬,就出生在新邵的严塘镇。严塘的山厚重挺拔,严塘的水激昂奔腾,这样的山水孕育出美丽的精灵。见过李芬的人都惊讶于她的美丽、正直、热情。1928年李芬在邵阳被捕,就义前害怕自己的尸体受到侮辱,向狱卒要来针线,把三层衣裤和皮肉缝在一起,尔后慷慨就义。
这是何等的刚烈决绝!“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站在湘中起伏连绵的群山,看湖南的屋脊雪峰山、龙山、九峰山、越城岭在这里磅礴呼啸、气吞山河。是啊,山的伟岸和刚强早已溶入邵阳女子的血液,在任何一个历史的拐点,她们都站在时代的潮头,冲锋陷阵,血气方刚。
在和平年代,邵阳女子展露的则是开创精神和勤劳本色。邵阳自古重视商贾,早在春秋末期,境内居民就沿江而贾。到明清时期,邵商已经在省内外修码头、开商埠、闯天下……勤劳、精明的宝庆商人被称为“宝古佬”,其中不乏思想开放的宝庆女商人。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长沙布市,基本是邵阳女老板的天下。在长沙枫林路、井湾子、下河街、碧湘街的大型布市,邵阳布摊一个接一个,布匹品种齐全、花色漂亮。女老板待人热情,价格公道,有很多还兼营手工缝纫活,深受长沙市民的欢迎。她们做生意都拖家带口,干活、住家、做饭、养育小孩,都窝在狭小的铺面,每天清早开张,傍晚关板子。而身体的劳累并没有写在她们脸上,看起来依然勤劳乐观,从容自信。
那时候,“下海”还是一个很具挑战性的行为,邵阳女人却率先扑进商海,在尚未成熟的经济体系里奋力拼搏,杀出一条幸福路。
说邵阳女子,不能不提隆回的高腊梅。她是国家级非遗滩头木版年画的传承人、守护者,其作品《老鼠娶亲》饮誉国内外。
从滩头镇一条狭长的青石板路走入,她的家斑驳陈旧,只有尉迟恭与秦叔宝两位门神威风凛凛地把守门庭。那块“高腊梅作坊”的牌匾,还是2009年中国文联副主席冯骥才亲笔所题。
高腊梅13岁开始从事年画制作,直到81岁去世,她一生有近70年与滩头木版年画在一起。年画最兴旺的时候,滩头镇有108家作坊,年产量3000多万张。每逢春节,很多年画贩子到滩头进货,然后挑到贵州和两广贩卖。岁月沧桑,年画冷落,许多作坊另谋出路,只有“高腊梅作坊”硕果仅存。
没有执著的心和痴迷的追求,她不可能对着一张年画坚持70年,邵阳女子的精气神在高腊梅身上,幻化出理想主义的浪漫情怀。
关于邵阳女子的种种美好,民间不乏歌颂。
邵东有一首民歌《乡里妹子进城来》,唱的是一位打着赤脚的“乡里妹子”:“乡里妹子进城来,乡里妹子冇穿鞋,何不嫁到我城里来,上穿旗袍下穿鞋。城里伢子你莫笑我,我打赤脚好处多,上山挑得百斤担,下田拣得水田螺……”诙谐欢快的曲调配上邵阳方言,令人忍俊不禁。邵阳妹子勤劳朴实、不贪图富贵的美好心灵和独立自主的精神品质,也随着歌声传遍全国。
邵阳有句顺口溜:“杭州女子苏州汉,宝庆的妹子黑煤炭。”黑煤炭的性格,不燃烧时冰冷,一旦燃烧起来,必是舍身蹈火,万死不辞。刚烈执著如黑煤炭的邵阳女子,有强大的内心、开放的思想、通身的武艺,实在是湘女中的硬汉、雪峰山下的“玉娇龙”。
作者介绍: